可如今她心中做下了一個決定,她忽然明白了那句“對不起”的份量:
白蘇嬤嬤,你其實沒有對不起我。
但其實,我卻應該承你這句“對不起”——我終究還是要回到這安陽城,還是被你錮住了雙腳,困囿於這片天地之間。
裴紜將盒子的蓋子扣上,並沒有要接過盒子的意思,而是收回手,抬起頭看向華驍,她的目光不似剛剛那般隨意自在,眼底暗流湧動著。
裴紜說道:“王爺,我有一事想問。”
華驍卻是說道:“你確定你要知道?”
裴紜微微詫異:“王爺知道我要問什麼麼?”
華驍一副洞悉一切的神情,說道:“當初我不是讓你做選擇了?”
裴紜一頓,的確被華驍說中了——
“你曾經問過我,鎮國公是怎麼死的,如今我若願意跟你說了,你可還想聽?”
“王爺為何如此說?那是我父親兄長的死因,遑論什麼想與不想的!”
“所以我在給你一次做選擇的機會。你若是真的打算拋卻這一切走了,那我就不必再跟你說了。”
當時的對話裴紜還記憶猶新,也不過幾日光景,便已經物是人非,等閑故人也變卻。
“我想要重新選擇了……”裴紜微微抿唇。
華驍看著她,在隱約的燈光下,他目光幽暗如遠空的星:“你決定了便是。”
華驍的聲音依舊,冷冷淡淡,可不知道為何卻給了裴紜莫名的勇氣,她點頭道:“嗯,決定了。”
裴紜抬起那雙靈動豔麗的眸子,神情比之前鎮定自若了幾分,說道:“我的父親、兄長究竟是怎麼死的?”
“自然是戰死。”華驍很明白地說道。
這不是裴紜想要的回答,但是裴紜並不著急,她知道華驍想要說的絕非於此,她沉靜地等著。
華驍繼續說道:“鎮國公裴思遠是遵循一封密詔出征的。”華驍見裴紜一臉平靜,又道“看來你知道。”
裴紜點點頭。
是的,這是她僅有的關於前身的記憶。
“寂鷹嶺一戰前,我軍與上金已經在寂鷹嶺一側的壁沙谷血戰了五日,死傷慘重,一再要求援兵糧草卻遲遲未曾得到回應。”說道此處,華驍嘴角微微揚起,冷笑了一聲,續道,“裴思遠和裴紀帶著援兵前來,我也是在寂鷹嶺看到他們時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可是……”華驍停頓了一下,他的眼眸忽然黯淡了些許,神情陰暗不明。
“上金的人很早就知道了。”
裴紜的心不由得一顫,訝異道:“什麼?”
“他們很早就知道了裴思遠會從哪裡過來,什麼時候出現,甚至連我們雙方彙合都是在他們的引導下促成的。”
裴紜只覺得不敢置信,華驍看穿她的心思道:“你也覺得不可思議吧?但事實就是如此。壁沙谷只是他們的一個調虎離山之計,上金人一早就在寂鷹嶺設下埋伏,只待我方援兵的到來。”
裴紜微微垂眸,聽著華驍冷冷地說道:“可笑的是他們雖是援兵,實施救援的反而是等待援兵的我們。我和驍騎衛從壁沙谷突圍出去來到寂鷹嶺時,你大哥已經快不行了,身中十二箭,胸前肋骨被上金大將突塔爾的鏈錘震碎……”
裴紜很久之前就發現了,華驍在說這些死生事故時,總是十分地平靜冷淡,任何帶血的事情從他嘴裡出來都結上了碎冰。
“而鎮國公的左腿也中了上金人的毒刃刺刀,骨肉糜爛,不得動彈。鎮國公說那是他生平最艱難的一場惡戰……”
裴紜微微向後靠了靠,倚著床欄道:“因為他戰地不是面前的敵人,而是身旁身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