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白蘇嬤嬤抹去眼淚,深吸一口氣,對著裴紜說道:“我剛剛說的那些,紜姐兒都知道。”白蘇嬤嬤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裴紜,一字一句,不緩不急,“但是娘娘你不知道。”
但是娘娘你不知道。
娘娘……娘娘……
是的了,那時剛見面的時候,白蘇嬤嬤對自己總是“紜姐兒”、“紜姐兒”地叫,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連裴紜都沒有發覺的時候,白蘇嬤嬤開始只叫裴紜“娘娘”。
也不知道為何,裴紜又想起今日早上,她正在為楊姨娘她們都是誰跟誰發愁的時候,白蘇嬤嬤就突然走上前來一一喚名喊禮,替她解了這個圍。
那時裴紜也覺得白蘇嬤嬤這麼做有那麼一些些不太合禮儀。畢竟主子還沒發話呢,白蘇嬤嬤的資歷再怎麼老都不能這般。
而且這做法也不太符合平時穩重有禮的白蘇所為。
但是當時裴紜只是短短地思索了一下,沒做深思,並且後面發生的事也來不及讓她多想。
現在裴紜知道白蘇嬤嬤早就發現她不對勁後,這些之前曾經存疑過的小事情小細節突然全都竄到腦海裡,似乎連通了某根線,它們一下子全都說得通了。
雖然白蘇嬤嬤沒有拿出食指直對著她咆哮道:“你到底是何方妖物!快把我紜姐兒交出來!”——但是她剛這“紜姐兒知道,娘娘你不知道”擺明瞭就是一句攤牌了。
不知道為什麼,裴紜的心先是跳得極快,可是在知道白蘇嬤嬤的心思之後,裴紜反而靜下了心。
從頭到尾,白蘇嬤嬤的情緒都不曾激動過。最多不過是說到戳心的地方時,她會忍不住流淚。
裴紜看出來了,白蘇其實很想平心靜氣地去跟她說這些事情,她只想把裴紜當做一個傾聽者。
只不過裴紜這個傾聽者卻不完美,裴紜心潮起起伏伏,終是說出來:“白蘇嬤嬤,你……究竟想同我說些什麼?”
裴紜的眼神並無所畏懼,她看著白蘇嬤嬤,這個中年婦人的發髻一直梳得十分齊整好看,只是頭上的白頭發多了些。裴紜之前聽底下的幾個丫頭說過,白蘇嬤嬤以前並無多少白頭發,裴紜和裴家出事後,一下子白了一片。
今日的白蘇,站在昏黃的燈光中,滿臉悲慼的神情,頭上的白發顯得更加的滄桑。
裴紜見白蘇的張了張口,唇部似乎還在抖動。然後就見她聲音顫抖地說道:“我之前也覺得……不敢相信……你怎麼會不是紜姐兒,你們怎麼會不是同一個人?面容,身形,各種印記都對的上的……”
“尤其是這雙眼睛,世間不會再有人擁有這樣一對眼睛了!”
說出這句話似乎抽出了白蘇身上大半的氣力,白蘇不禁手攀扶著身邊的櫃欄以穩住身形。
白蘇嬤嬤悵惘地失笑著,這笑得比哭還難看,她頭靠在扶著櫃子的手上,閉上了雙眼,隨即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室內燈火搖映,窗前樹木葉子零落,偶爾能聽見遠處池塘傳來了幾聲蛙鳴。
天上星點點,地上人難成雙。
“可是我更不能相信,你們是同一個人……我的紜姐兒終還是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