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紜在心裡暗自嘀咕:這說的我之前就是個廢物一樣……好吧,她之前也的確是廢物了。
裴紜的眼光瞥到一直站著不說話的白蘇嬤嬤,她也正紅著眼看向自己,眼裡飽含舐犢之情。
裴紜清了清嗓子,對白果、青黛和青蔓三人說道:“你們先下去吧,我跟白蘇嬤嬤說幾句話。”
白果幾人應答後退了下去,然後裴紜對白蘇嬤嬤說道:“嬤嬤坐下說話吧。”
白蘇嬤嬤好似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坐到裴紜身旁的小圓凳上。
“紜姐兒,可苦了你了。”白蘇嬤嬤早已忍不住了,不提及裴紜的身子還好,一看到裴紜現在這幅身子骨,就止不住鼻酸淚流,“你現在這身子到底如何?”
身體如何?除了——偶爾吐吐血,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稍微用點力渾身筋骨穿刺般的疼痛,可能一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之外,湊巧還過得去吧。不過,剛剛能下地走路了,病情有了明顯好轉。
看到白蘇嬤嬤又開始抹淚珠子了,裴紜急忙說道:“剛剛白果她們都是玩笑話,我如今這身子還行,多調養調養便好了。”
“那毒哪是調養調養就能好得了的?”白蘇嬤嬤拉起裴紜瘦削的手,來回翻轉仔細檢視。然後又湊近一些,左看右看裴紜的臉色,接著伸出雙手,沿著裴紜的手臂,從肩膀一路輕碰下來。
裴紜以前的胳膊下肉肉的,如今摸起來只剩一把骨頭,鎖骨顯眼地凸起,下巴尖削,胸脯都不似之前鼓了,這一切白蘇看在眼裡,痛在心裡。裴紜是她一手帶大的,她自己無子女,早已將裴紜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
裴紜任由白蘇將她反複端詳,末了,對白蘇微微一笑。
白蘇這才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十分不忿地說道:“也不知道她是有多陰毒的心腸,才能對紜姐兒下如此狠手,方才見到她,我真想……唉……”
白蘇的眉目太過溫婉,所以即使她恨起人來,也不感犀利。
裴紜只好訕訕道:“都過去了。”
白蘇嘆氣一聲,隨後止不住淚流道:“什麼過去了?又怎麼能過去呢?”她像是在問裴紜,又像是在反問自己。
裴紜一時不知白蘇這是何意,自己又不善於寬慰他人,便想著讓她先好好地哭一場緩解一下情緒吧。
裴紜這才發現白蘇嬤嬤的頭上別了三朵玉蘭花銀白花飾,她今日穿著的是深色的絳綃單衣,白花暗衣,倍添悽涼傷情之感。白蘇淡雅的雙眉之間有著消散不去的愁慮,無論她怎麼彎起嘴角笑,裴紜都覺得其中苦意堪比黃連。
就這麼過了半晌,白蘇拿手帕擦淨淚跡,隨後深吸幾口氣,像是要用盡平生所有氣力,緩緩說道:“紜姐兒,國公爺薨了,大少爺也跟著去了……”
對於鎮國公裴思遠的死訊,裴紜是不驚訝的,因為殘留的記憶中,盛如煙早已親口告訴了她。只是後來自己的待遇有所轉好,裴紜不由得懷疑這“死訊”可能盛如煙胡說的。
如今聽見白蘇說出口,同時還有一個裴府大少爺,她一時也怔住了:大靠山真的不在了。
不過眼下她更糾結自己該如何反應才好。按理講她應該是如喪考妣地慟哭起來,可是她胡謅的演技可以,哭戲卻不咋地,要這幾秒鐘時間裡擠出淚花來,她實在是做不到啊!
於是,裴紜表現出一副“再也無大腿可抱”的悲痛神情,沉重地說道:“那日在暗室裡將死之時,盛如煙就跟我說了……”為了不讓白蘇更加懷疑,她又佯裝情緒激動地說道:“嬤嬤,我父親是怎麼死的?他怎麼就成了謀臣逆賊?”
白蘇連忙伸手掩住裴紜的嘴:“紜姐兒切不可亂說……國公爺可不是謀臣逆賊!”
“我也不信……但那日盛如煙是這麼跟我說的。”
“當日娘娘與我們平白無故被人抓了關起來,就有人傳國公爺叛逆了。後來出來後,我們才知道那一日鎮國公府也被抄家封府。國公爺他們遠在寂鷹嶺,音訊全無。好不容易等回來的卻是國公爺暴斃,紹哥兒也因傷勢過重,在回安陽的路上去了。”白蘇抬起頭,臉上又全是淚水。
白蘇言辭激烈地說道:“可是至始至終,聖上從未說過國公爺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