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川把自己快說出口的話,突然含混帶過,轉移了話題繼續說道:“就像我剛才說的,我是到今年春天,才發現那家夥在外面有情人的。我怒罵了他一頓,他還卑躬屈膝地跟我道歉。他那與生俱來的卑賤,因為毒品的緣故,而更加變本加厲;當時,我真想吐一口口水在他臉上!……不過在那之後,我就沒再跟他聯絡了。”
說到這裡,蟻川愛吉打住了自己的話。他細細欣賞著煙鬥的色澤,遲遲不肯切入正題。
“雖然在你面前說這些,可能會引起你的不快,但我認為:不管是走私貿易,還是毒品的非法販賣,比起強盜殺人,這種直接剝奪手無寸鐵的善良百姓性命的行為,它們其實算不上頂可惡的犯罪。就算對鴉片上癮的人也一樣,錯的不是鴉片,而是對鴉片上癮的人,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意志薄弱。現在生存競爭這麼激烈,淘汰這類軟弱的人,讓他們死在路邊,對這個社會也比較好。如果我是厚生省1的大臣,一定會提供大量毒品,讓那些意志薄弱的家夥病死路邊,把社會上的垃圾一口氣全清掃幹淨。”
1日本負責醫療衛生和社會保障的主要部門,職權涵蓋了衛生、食品藥品監管、醫療服務和藥品價格管理、勞動社會醫療保障、醫療救助、衛生檢疫等相關職能。
“你這些話根本是歪理!……”鬼貫警部正打算出言指正的時候,蟻川很快舉起手製止了他。
“等一等。因為有這種想法,所以,即使我知道近松千鶴夫那小子在販賣毒品後,也沒有對他說過一句批評的話,而他對我卻是無話不談的。”
“嗯!……”鬼貫警部冷淡地點了點頭。
“去年我遇見近松的時候,警方的嚴密監視,使他動彈不得,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一副寒酸不堪、悽慘落魄的樣子。但今年秋天,我去九州的時候,他卻顯得精神百倍、幹勁十足。他說,最近條子的警戒,慢慢放鬆下來了,所以,他想重新開始以前的買賣。他之所以找我談,是想借我的智慧,幫助他想個主意,運送商品的時候,該怎麼轉移警方的視線。當時,我跟那家夥談到了膳所善造的皮箱,於是近松打起了如意算盤,他先偽裝成二手衣物商人,拿著貼上‘內有衣物’牌子的那隻大皮箱,出現在警方的視野裡,這樣的話,警察自然會注意到他,而他們也必然覺得可疑,並進而要求開啟皮箱。這時候,只要預先把一些單薄的人造纖維製品塞到裡面,那麼,警察就會發現裡面裝的東西,跟牌子上寫的一樣,近松很篤定地認為,往後這將會成為警方的盲點。雖然這計劃怎麼看,都是隻有他才能想出來的幼稚策略,不過,近松千鶴夫那小子似乎陶醉其中,對於自己所謂的‘天才計劃’欣賞不已。只是,雖說他鐘情於那隻皮箱,但我坦白地告訴他:‘膳所對之前的事,仍然憤恨不已。’聽了我的話之後,近松那小子非常沮喪,不斷央求我:務必要幫他居中斡旋這件事,他說:‘那種皮箱在門司跟博多都不多見,而且,也不能為這件事,再專程去買新皮箱吧!……’盡管我再三推辭,但最後還是難以拒絕,只好當他的中間人了。”
“嗯,原來如此。我不知道近松覺得,這個方法的成功機率是多少,但在我看來,這個策略根本是騙小孩用的。那麼,接下來我想知道的是,你從膳所那兒拿到那隻皮箱,然後把它寄送出去,這中間完整的過程……”
“這件事情,我是請一位我熟識的運輸行老闆辦的、名叫白川。至於我自己,幾乎連碰都沒有碰過那隻皮箱。你直接去問他,怎麼樣?”
“嗯,就這麼辦!”鬼貫警部點了點頭,忽然對蟻川愛吉說,“對了,這兩、三天內,應該會有一隻黑色皮箱,從九州的福岡寄到這裡,不知道你能不能過來看一下,以確認那是不是膳所的皮箱……”
“這件事讓膳所本人做更好吧?”
“我已經拜託他了,但證人的數量越多越好。”
“老實說,我並不具備這個資格。我雖然在膳所的家裡,見過那隻皮箱,但那也只是匆匆看了一下而已。我根本不記得那皮箱有什麼特徵。就像我說的,或許,拜託白川運輸行的老闆,會比較好,他親自處理過那隻皮箱。”
鬼貫警部問清楚了白川運輸行的所在地後,便起身說道:“那……我就先走了,今天很抱歉打擾了。”
“你要回去了嗎?下次不要客氣,直接來我家吧。我家在澀谷的穩田,等你聯絡。”蟻川愛吉熱情地主動邀請鬼貫警部。
04
從惠比壽車站前的主幹道,向北走大約兩個街區後,左側就是白川運輸行。布滿裂痕的玻璃窗戶上糊著紙,用油漆漆成的店名,也已經斑駁剝落,能夠清楚辨別的,就只剩下“白”、“輸”兩個漢字,外觀實在非常破舊寒酸。
大約五十一、二歲的運輸行老闆,是個在一年到頭,都為錢所困的人們當中,很常見的那種善良男人。
“您好,今天天氣還真是冷啊!……”老闆抽了抽鼻子後,搓揉著自己骨節嶙峋的雙手說道。
鬼貫警部只是說了句“請把那天的事情,能記得的全都告訴我”後,剩下就全都交給老闆自己說明瞭。一直打斷對方的話,對方會感到畏懼,如此一來,恐怕會使陳述産生遺漏。
“這個嘛……那是上個月二十四號傍晚的事情。當時,蟻川先生打電話來說:‘明天我想請你到大久保,運一件貨物過來,時間上方便嗎?’蟻川先生是我的常客了,所以,到了二十五號,我花了整個上午,把其他客戶的工作完成後,就騎著三輪貨車,到了蟻川先生的家裡……是的,蟻川家在穩田,就在原宿車站對面。工作非常簡單,就只是從大久保、一位名叫膳所的畫家那兒,搬一隻皮箱過來,然後打包再寄送出去而已。當我到達大久保的時候,已經過了下午兩點。蟻川先生似乎已經跟對方說好了,黑色皮箱就放在玄關邊。我收下那隻皮箱後,經由環狀線,在三點前回到穩田的蟻川先生家。等蟻川先生看過皮箱後,我就在那裡直接打包,之後再將皮箱放回三輪貨車。我下了斜坡以後,就把黑色皮箱運送到原宿車站,並用小型行李的方式寄出皮箱。最後,我回到蟻川家,把從車站拿到的收據,交給蟻川先生後,我就回去了。”
“如果讓你看到實物,你分辨得出,那是你寄出去的皮箱,還是其他同款皮箱嗎?”
“這……這個嘛?……我想我分得出來吧!……因為皮箱底部有一些記號,所以,我想我應該有辦法區別……”
不知道為什麼,運輸行老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色泛紅,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的。
“哦,記號嗎?……那麼,就在這兩、三天內,我可能會請你來警視廳,看一下那隻黑色皮箱,到時候就拜託你了。”鬼貫警部嚴肅地說。
“是,隨時等候您的通知。”對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05
回到惠比壽車站的路上,想到自己的推測,即將在兩、三天內獲得印證,鬼貫警部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地雀躍了起來。等收到由美子寄來的皮箱之後,馬上就叫膳所與運輸行老闆過來,讓他們證實那不是z皮箱。接下來事情就簡單多了。
那隻黑色皮箱非常特殊,因此,只要從製造商處,追溯出誰買過這只皮箱,就能夠輕松地從那些人裡面找出x氏。鬼貫警部完全忘記了旅途的疲憊,心想,這個案子就快要真相大白了吧。
當鬼貫警部從惠比壽車站,坐上山手線前往新宿車站,正要轉乘的時候,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拜訪了位於角筈口1的隨身行李與小型行李託運所。x氏以佐藤三郎的名義,從這裡把黑色皮箱寄送到若松車站,也還是在這裡,領取從遠賀川站送回來的空皮箱。
1現在的新宿車站西出站口。
但是,這座車站經手的貨物實在太多,因此,辦事員根本記不起x氏這個人。說穿了,對方就是看中這一點,才選擇的新宿車站的吧!這與他看中二島車站人煙稀少這一點,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但是,鬼貫警部堅信,自己的假設,即將得到證實,因此,一點兒都沒有失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