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堅硬的石,經過特殊的洗禮,已變得堅韌許多的肉身還是感到了鑽心的刺痛,時常目睹,但許久不曾在見到的溫熱的赤色液體順指縫滴落。
伴隨著手上傷痕的疼,他更在意的是驟然放鬆下來越來越渙散的狀態與敏銳的感知不時遞送到心間強烈的不安。
一眼融仙力,另一目融冥力。
悽涼的空蕩,不存在任何遁藏的痕。
將聞聽的範圍加至最廣,身畔是靜靜的,在略遠的地方才能聽到些許聲音,卻無非是些不打緊的嘈雜閑談,長久無所事事的仙族,幾乎都在對近來發生的種種稀奇古怪的大事議論紛紛;其中唯有一道不和諧的聲音,是瀕死的人細弱的喘息,夾雜著成熟女子的聲音與冷靜的男低音在共同輕念續命治癒之術的咒法。
雖然期許的完美結果還未真實地呈現在眼前,但在這種條件下,即使是處處謹慎的他,也著實是嗅不到一丁點危機的味道,想不出任何還可能將他的野心熄滅的意外了。
或許,涼音的死,帝沙的死,散羽的心灰意冷這些事情留下的陰影實在太大,該放送下來靜品嘗勝利的果實時,會不由自主膽怯,與想起那討人厭的女人沒有區別。
石門在隨著主人的心,糾結彷徨,不穩地在開合。
最後,激烈的鬥爭停終於止了。
門扉敞開。
牆壁的明燈,灼著冰藍的焰。地正中正燃著白慘慘的火的玉鼎,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吹了一口氣,離若的屍身便漂浮在了玉鼎的白炎上。他盤腿靜坐在冰涼的地面,閉上雙眼,嘴唇開合。
離若屍身,與玉鼎同時飛出銀色的火星,而從蒼默的身體卻溢位翠綠欲滴的光球。
它們俱各自凝為一體,合成兩塊不同色的寶石般的事物。
旋即,蒼默體中迸出的碧綠的石朝離若飛卻,而焰火與離若凝結成的銀翡則朝著相反的方向。
那是他們的命魂。
蒼默將離若的命魂放在自己的體內維持活動,而將自己的命魂一分為二,一半藏在鼎中,另外一半讓離若來維持呼吸以障人目。
誰對他動手,就等於親手殺死了離若。
而離若不過是一半的命魂,即使熄滅,有鼎內另一半支撐,他不至於倒下去,之後再把離若屍身中殘存的命魂與鮮活相融,便可以被點亮,再次融合為完整,可保他無恙。
除了夢煙與流楓,三界之內,難覓對手。雖然他對二人的控制稍有自信,但還是早早地作此防備。至於命流楓使離若魂飛魄散,不過是他了解寒幽的心性,知道他不會放任她遭到毀滅性打擊,但這一做法也在暗中加強離若已毫無用處的錯覺。
中間出了意外的破綻,好在並未太多被在意。現在讓靈魄各自歸位,真的已失去價值的離若,就在蘇醒前任她掉入爐火燒掉就好了。
蒼默的眼睛睜開一條縫,手臂微向前伸,想更快地觸及到它。
魅紫的光影一閃,已碰到了指尖,剎那化作蒼銀的碎片。
已與碧玉相融,即將落入焰中被焚燒成灰的柔弱之軀在千鈞一發之際被雪影攬入懷中。
他愛憐地看著臂彎中的伊人,聽著她微弱的呼吸,不禁露出一絲欣慰的笑,輕撫了撫她烏黑的秀發。當他從半空降至地面,轉向倒在腳下的白衫白發仙靈時,那眼神卻剎那比凜冬還要寒涼。
伏在地上的蒼默望著流楓冰冷的神情,地上熄滅了的命魂,顫聲道:“流楓,原來你……”
“蒼默,您很聰明。”流楓淡淡地道:“我先前的卑躬屈膝,神智盡失,都不過是為了保住小若的性命,在您面前演戲,為的,就是等來現在的這一刻。”
“你小子倒精明的很吶,我從來沒想過竟有人能看穿我的這份心思。”
“這您恐怕是誤會了。我雖素知您陰險狠辣,對您的心思也處處在揣度著,可您竟會卑鄙陰險至此,我是沒有思量的,自然也不會這般想。所以告訴了我您的打算的自然是……”
“散羽,是散羽對麼?”
“正是小靈。”流楓點了點頭:“我真的應該感謝她,如果沒有她,我縱然能羅織一張毀天滅敵的網,卻不能做到圓滿。極有可能因為沖動做出後悔終身的事而永世傷悲,說不定真的就瘋掉了。”
“是啊。她的確是個很好的謀略家,審度局勢無人可比。但同時又對認定的主君擁有著詭異的忠心。這點,我與父親都深有體會。只要她沒有擇到新的靈魂依靠,哪怕滿腔恨意,一個計策也不出,也絕不會將認定的王扳倒。正是源於此,我在雲錦‘背叛’她,將那些障眼法的殘卷扔給我的時候,我還天真地不過怨念我的罪,留了個心眼而已。”蒼默苦笑著:“流楓,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能不能告訴我,她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就開始決定歸順於你,好讓我死個明白?”
“大概是——夢煙想要順遂假緣,雪王臨斷氣的病榻旁,我第一次聽到小靈,也就是散羽的誓約。”
“竟在那麼早?”這大大出乎了蒼默的意料之外:“可要是這麼說的話,不對啊……”
“您是不是在為既然前涉之前她已經決定為我效力,可在這一整個輪環之中,卻都像按著您的想法在行動——將我的意識全部吞噬徹底淪為提線木偶的那個想法,完全看不出一點倒戈痕跡?”
蒼默點了點頭。
“您想的的確沒錯,只要近乎瘋狂地折磨著我雪王那一半的身心,讓他心力交瘁,奄奄一息,連活著的信念也逐漸失去;與此同時,再讓我慕流楓那一半的自我意識被夢煙削弱,分離的兩半魂靈融合,加上逆魂劍的效果,即使不變成忠犬,也是個木偶了。”流楓頓了頓:“只可惜,無論是沉眠蘇生,散魂重凝的虛弱,精神崩潰的冰宮塌陷,吸收同調之術的傷害流下的淚水,所有的一切,你所希望看見的,小靈全部真實地呈現在你的面前。不過在我目睹小若與慕流楓纏綿,行將癲狂之時,回想起了小靈便是軍師之事,所有輪環的記憶也共同被我吸收了回來。有了必勝的決心,也就沒有了崩潰的理由了。但我卻一直將這份頹唐維系下去,為的就是讓一直監視著動向的産生錯覺,自己乖乖進入甕中。”
“怎麼可能呢!那些瘋狂破碎黑暗的畫面,讓我為更接近三界之主位置也偷笑過幾次的畫面,是真正發生的,我都能感知到你的那份絕望,你卻告訴我那些是假的,我怎麼相信?”
流楓打了個響指,臉上立刻變得全無血色,嘴唇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