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不斷侵蝕著她。
來時,是六個人,帶著憧憬和喜悅;歸,是她與奄奄一息的舞靈,連奔向的目的地都已焚成煙霾。
這本應是她十六年的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這樣的無可奈何。
淚別,毒箭,承諾,卻在她的思緒中明明滅滅,青色的螢火在她的身邊飛舞,她連一隻也抓不住。
總覺得記憶深處的某個角落,缺失了太多的東西。一抹溫潤的笑意,點點柔和的贊語。
就連這火海,似乎也勾起了某種碎殘。她似乎曾處在類似的火海之中,被一群人圍在中間,恐懼地瑟瑟發抖。他們不顧她“不!不行!還有人等著我照顧呢,我不回去他說不定會死的”就想將她裝在袋子中拖走。
在之後的事情,除了滿地的屍體與鮮血與拂去她淚水的手指,之後的事她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她瞥見腕上的手鐲。
那些淡淡的,憶不起的,都是流楓吧。我在他遠去時,連前生的夢影都不自覺地浮現而出。
牽絆那般深,卻抵不過輪回的忘卻;前緣重續,須臾之間,終逃不出歸處。
“你果然是最無賴,最壞的那個人,明知你已經什麼都做不到了,還白白讓我難受,還說什麼即便死也會守在我的身邊……”她低低地啜泣著:“那你就跳出來勸我,像往昔一般替我拭去斑斑淚痕啊!騙子,大騙子!”
“別哭了,我在,我沒有離開過啊……”
有些發燙的手,幫她將臉上的淚珠抹去,她的肩膀微微一顫,眼中還噙著淚珠,卻不由地驚訝道:“小靈?”
她的眼神有些渙散,臉上卻浮現出一抹極其珍視優雅的笑意,低低地道:“只可惜,之前看到你冷成那樣子,卻不能將你抱起來。現在,終於又能觸到你了……真好……”
或許是是兄妹的緣故,她的語調聽起來也總覺與流楓無太多不同。
不,應該說,比流楓更像流楓。
她被自己忽然冒出來的念頭嚇了一跳——這是什麼意思?
“你為我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裝作你哥哥的口吻哄我呢。”玉若感激地道:“小靈,你真的和他一樣的溫柔貼心呢。”
舞靈苦笑了一聲道:“裝作……麼?也許吧,我已經不存在了,連自己尋常的模樣,都成了學別人了呢。”
她顯然命息仍在不斷被削弱,聲音也越來越低。
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孤單,她在舞靈眼合攏的時候,用手指將她的眼皮扒開道:“小靈,你不能睡,人睡下的時候意識最是薄弱,也許你閉上了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我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你是不想我死麼?”
“當然啊。”玉若道:“他們全死了,你不可以再出意外了,不然我沒有辦法和流楓交待了啊!”
舞靈有些發亮的眼又黯淡了下來,長嘆了一口氣。
“說起來,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他是另一個我,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柔情與眷意,能感受他同樣的心意。他也確實不枉了我託付你時的一片期許。在你身邊能看到你最喜歡的,寧靜的相濡以沫,哪怕我自己的心再如撕裂般痛,看到你的笑臉,也沒有不能忍的,那感傷亦帶著些許的歡喜。”她輕輕咳嗽著道:“可惜,他們終究還是言而無信了。”
玉若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在她的額頭上,立刻縮了回來。
“小靈,你看你,燒得都胡言亂語了。”玉若心疼地道:“留點力氣,哪怕只多一點時間,都為你,為我添了一份希望啊。”
胡言亂語?
是啊,她現在,完全聽不懂我的話呢,在她的意識中,那些可不就是中毒發燒說的胡話嗎?
聽不懂也好,他嘆息著,因為說那些話也並非出於他的本意。過深的傷勢,引出了早已滲透入他骨髓與魂魄的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