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早就死了。像她那樣拎不清,優柔寡斷的女子,找不清位置,又不被任何人瞭解的生靈,哪裡有什麼權利活在這個塵世裡呢?”她的目光越過嗣遙,注視著看不見的瀲灩水波:“不過,我對君上您,卻是始終如一。哪怕您不信我,背叛我,殺死我,羞辱我,我對您的心,也從來沒有改變過一絲一毫。”
“麝蘭。”若離冷聲道:“偷偷看著你的,可不止冥王殿下,還有默穹仙君。你對冥王這樣說,不怕你那邊的主子氣急敗壞麼?”
“他氣急敗壞又能怎麼樣?反正我打從一開始,就是打算憑我一己之力,刺探玄機宮與默穹哪一邊情報的。而且與默穹聯合的話,在碧羽閣內安排得力仙族也會變得容易些,如今暴露了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反正如何都是一死,我可不希望君上再次誤會我,再次把我當作那種心性不專一的白痴。”麝蘭的舌頭捲起,舌尖上幻化出一枚冥族特有的毒藥,她輕輕一吐,毒藥落在嗣遙的刀上,將刀刃染成了深藍。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撞在了嗣遙的刀上。
她死的時候,沒有一點點的表情。開心也好,悲傷也好,恐懼也好,什麼都沒有,只是一張淡泊的,生無可戀的臉。
就像是所有透過了所有試煉,磨平了心性,而起始終沒有遇見挑戰她信念就死去的冥靈一般,是從空殼變成空殼的狀態——從會呼吸的空殼,變成沒有意識的空殼。
劇毒將她的身體腐化成一灘血水。
她想,她這樣的生命,大概是沒有任何的權利變成美麗的繁星或是閃光的碎片在空中游蕩的——那不適合她,她也配不上那樣美麗的死法。
想一想也是件相當可笑的事情,她做不到問心無愧,對誰都是一樣。盡管她那麼拼命地,想要維繫好各方的平衡,然而,她終究太弱了。既沒有一擊斃命的絕對硬實力,也沒有殺伐決斷運籌帷幄的頭腦,有的只是周旋在幾方之間,心力交瘁,強烈的痛苦還不能被理解的孤獨的傷悲。
黑白相間,能夠映出影子的翡翠,在融化前,最後映的,是嗣遙的影子。
嗣遙也看到了那一雙沒有了軀殼保護的琉璃珠子,眼神中的幽怨,讓他泛起了一種寒意。他總覺得,她似乎是在怪他什麼,可是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露出了那樣脆弱的神情,她卻沒有任何機會知道了。
而嗣遙一瞬間的恍惚,也被倏然倒下去的若離吸引而去。
她始終含著一口氣,讓自己的氣勢不要弱下去——讓自己不能輸給默穹,更不能輸給浮韶。
可是,她的手腕還是很疼痛。那些無情的刀刃,在她的身上,留下的是真的,極深的傷口。
地上血紅的海,消失得麝蘭是彙聚的溪流,而若離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潭血注的清泉。
麝蘭,那樣平凡的麝蘭。
沒有出眾的五官,沒有出眾的法力,慢慢吞吞的性子,似乎一直也不是那樣引人注目的存在。生之時,只是藤蔓枝節上的蘭花,陽光出來,凋零枯萎,卻不曾有誰記得她的樣子,彷彿那碧綠的羽藤上,從來沒有長出過小小的花苞。
只是,在她的整個存在都沒抹消的剎那,越來越模糊的畫面終於消失在那一潭清水之中,浮韶的手試圖觸控遙遠的殘屍,卻只讓修長的手指變得濕漉漉的。
他呆呆地,看著那清澈見底的水,從顫抖的手不斷地滴落,濺成小小的圓圓的漣漪。然而,圓圈之中,已經沒有了他失去了兩次的——她的臉。
“阿空——!”浮韶相當失態的呼喚著她的名字。
然而,他的聲音回蕩,在聲音的盡頭,本該有誰等著他的終點,卻——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