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從出生至今,第一次感受到這般強烈的恐懼——似乎只要他觸碰到漆黑的葉片之時,他就會被這強烈的黑暗吸進去,碾成碎片。
不是他的膽子小,只是,身體最天然的反應,就算是自制力最強的生靈,也無法再將它控制。
他甚至動了退縮的念頭,想要立刻回過頭去,請求若離快點讓他進入殿內,不要讓他再停留在這一株被染得漆黑的草木前。
發簪中的意識卻幫他做了決定,強行讓他的手觸控到了蘭草烏色的葉。
澪楓的瞳孔驟然收縮,整個身體的意志都已漸漸遠去。
明亮的世界被無邊無際的黑暗所取代。
這世間所有能想象的疼痛包裹了他——刀劍的傷、毒發的疼痛、火灼的疼痛。
他對這世界所有的幻想,都被這無法逃脫的強烈的痛楚所取代。
頭腦被太多不願意接受的現實填滿,快要溢位來,想要把滿塞在喉嚨中的血腥吐出來,卻連咳嗽一聲的力氣都沒有。
苦澀地毒藥與燒焦的氣味不斷地向鼻孔中鑽,冷笑、嘲笑,還有著不知道因什麼而産生的強烈的愧疚感,都要沖開胸臆,將他瘦弱的身體沖破。
“妖,妖,你這個卑賤的妖。”
“連地獄也沒有容納你的位置,只有這世界最骯髒的地方才是你的棲身地。”
“流著這樣卑賤的血,竟然也敢對未來充滿希望——果然是活膩了。”
而他的眼睛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只有殷紅的血滴從他的眼眶中不斷地湧溢位來。亮晶晶的,充滿著憧憬與歡樂的雙眸,什麼都看不見了,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與絕望。
而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澪楓覺得,所有的這些悲傷與悽涼,並不是屬於任何其他人的記憶,而是完全屬於他自己的。
不斷痙攣著的身體與不暢的呼吸,清清楚楚地在告訴他,並不是被誰強烈的情感帶動,就是自己出現了這些恐怖的情感。
這是什麼時候的記憶?這是什麼地方的記憶?他什麼也想不起來,只是完全被吞噬,無意義地大叫著,流出血淚來。
他倒下了,倒在了石柱之前,倒在了那株漆黑的蘭草之前。
而他的口中,不斷地叨唸著:“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為什麼你們全部都要騙我!”
太過於悽厲的慘呼讓飛花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低低地道:“他這是怎麼了?怎麼看上去竟像是沐魂叔犯病了似的?”
若離想到在碧羽閣時,他也無端端地如此跌倒,自己還因為驚慌失措把他當作是沐魂。雖然最後澪楓說是喝粥噎到把她氣得半死,但是,現在他沒有吃過什麼東西加之被刻意引匯出的錯覺,讓若離暗忖——說不定“她”真的與沐魂有著相同的病症,而在幻境之中因是魂魄而沒有將頑疾表現出來。
若離將澪楓打橫抱起,冷聲下令道:“把我的殿宇門開啟,簾子撩上去。”
飛花連說一句“阿離,你真的是動了芳心”的打趣都說不出來,一路小跑緊隨著若離進了房間。
若離將澪楓放在床上,飛花完全沒有看清若離的動作,銀針已經準確無誤地紮入了他的xue位中,他也隨之平靜了下來。
飛花想誇贊若離兩句,瞥著她皺緊了的眉頭,把不合時宜的話全嚥了下去,輕聲問道:“他……沒事了嗎?”
若離將指尖搭在他的脈博上,低聲喃喃:“真是奇怪,他的脈相併沒有異常,為什麼會出現中毒的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