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顏也沒有笑。
他沒有這份心情——也許他的理解力不算強,只“笙歌”的話中有話他還是聽在了耳中。
作為仙,雖然擁有著永恆。但是一旦失去了仙身仙魂,就只剩下須臾片刻,就再也觸不到、看不到,也聽不到。
“為什麼?”
伊顏問出了一個他自己聽了都覺著相當傻的問題。
但腦中本就沒有裝太多東西的伊顏,也再想不出還能問什麼。
澪楓已轉過身去,背對著他,苦笑著反問道:“難道您也變得天真,天真到以為用‘劫火’傷了的魂魄,還能有重生的希望麼?”
“莫吟心說過,只要還有一片魂魄的殘片,她就有能力讓你複活。”伊顏霍然站起:“也就是說——你現在應該去的地方是離魂殿,而不是碧羽閣。”
笙歌沉默了片刻,低聲問:“您怎麼會提出這麼個建議來呢?”
“去碧羽閣的話,你不過是去告別。去離魂殿,你卻不用告別。”
“也許去離魂殿的話,我確實是不用再告別了。但莫吟心那副身體,哪怕真的能把我救回來,就怕她自己卻要斷氣了;我複活了的話,您之前想要隱瞞的事情,為了他給我定下的滔天重罪,難道想用一句話輕描淡寫地掠過去?”
澪楓的身體向前挪著,聲音卻向後飄蕩:“不會所有人都得救,為了讓自己一個得救去傷害更多的人,這種事我已不想再做了——死者就該有個死者的樣子,不存希望,好好呆在自己該呆的地方。”
當澪楓無視伊顏的所有話,大踏步走出“刀鋒劍影”時,突然覺得這個笙歌,有一點點的瀟灑與帥氣。
“師傅。”她卸下了某種包袱一樣長出了一口氣:“我做的,還算不錯吧?”
“嗯嗯。”在她對面,翹著腳坐著的黑袍男子滿意地點了點頭:“無論她那讓人厭惡的言行舉止,還是她那刺耳的聲音,你都學得惟妙惟肖。看來你呆在她身邊這麼多年,真是一天都沒有浪費啊。”
她並不為他的誇贊而感到喜悅,反而蹙起了兩道並不醜,也並不好看的兩道眉,一雙眸子中揉滿了憂鬱。
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卻沒能遮住她洞穿一切的眼。
“蘭兒,你該不是難受了吧?”
“說不難受,是假的。”她狠狠地咬下嘴唇,唇瓣中滲出鮮紅的血:“我這種行為,與當年冥界派在姐姐身邊的殺手,有什麼區別?我恨她恨得入骨,如今卻要做一樣的事情……”
“我的傻孩子,這怎麼能是一樣的事呢?那殺手是外人派來對我們玄機宮不利的,自然是可恨的。然而,你現在,卻是為我這個宮主效力,是正義,怎麼能混為一談呢?”
他整個身體被包裹在巨大的黑暗之中,聲音沙啞而陰冷,卻和藹得不可思議,猶如聖賢一般,充滿著誘惑心靈的磁性,不知不覺就會隨著他的話走。
“那照您這麼說,她當時把我天機宮害得那樣慘,在冥王的眼中,她的所作所為,也是正義咯?”
她顯然完全不為所動。
“蘭兒。一向最聽話的你,竟然也聽不進去為師的諄諄教誨,膽敢提出質疑了?”
他並不憤怒,只是詫異。
這一向對他言聽計從,把他的話奉為信念的她,竟然也會對他的話生出疑竇。
“我啊,一向很喜歡……”她頓了頓,搖了搖頭,道:“不,不對,應該說我一向是很痴迷師傅說教的樣子的。那麼耐心,那麼溫和……”
“那你還用歪理嗆師傅?”他烏黑的唇角一挑:“該不會學會的並非是懷疑,而是拿腔拿調,欲擒故縱吧?”
“對師傅欲擒故縱,有什麼好處麼?只不過是因為少女情懷是有期限的,我已經有些過了會有‘迷戀’感情的年齡了。還有便是——”她垂下眼瞼,幽幽道:“現在默穹的樣子已經太像您,看到您,我就會想到他身上去,就無論如何也難以對您說的每個字,每句話都深信不疑了。”
“你覺得默穹很像我了?”
她點了點頭。
他似乎極其高興地感嘆:“啊啊,看來我的努力還是頗有成效的。”
她只是冷眼看著他,讓她煩惱甚至是有些惡心的事,在他那裡卻彷彿是天大的喜事。
“只是不知道,我親手調教出的好用的‘將’棋,會不會失去你這個隱秘的助力?畢竟——他越像我,你看我大概就越別扭吧。”
“別扭也不會背叛您的。”她把目光移向一邊:“師命不可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