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後悔,心中很清楚無論重來多少次,這選擇也不會變化。這使得他向少年重述手刃摯友的往事時,也可以溫和平靜。
少年的瞳仁縮緊,出現了一圈壓抑的顫抖,滲出點滴的淚水。他的牙關在打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如果有一天必須面對親手殺掉佐助的局面,哪怕只是想象一下,也像是肚子裡長出一隻鐵鉗般冰冷的獸爪,翻攪撕扯他的內髒。
“不行,絕對不行,我怎麼能……”他混亂地否定著,之後,就像火花突然炸破長夜,少年從繚亂和昏沉的世情的矛盾裡猛地掙脫出來,“那我就跟佐助戰鬥到最後一刻,然後一起死好了。”
他的眼淚還未幹涸,但重新笑了起來,“在另一個世界,我不是木葉的人柱力,他也不是宇智波,也許我們就可以好好地同行了。”
柱間笑起來,“很帥氣哦。”他誇獎少年,又隱約有慨嘆,“年輕真好啊。”
鳴人開始大口大口地啃飯團,“要快點恢複體力才能去找佐助!”
柱間笑眯眯,“沒錯。等你養好傷以後,我還打算交給你很重要的任務。”
鳴人在狼吞虎嚥的間隙裡問,“啥啊?”
“曉目前已經集齊了八尾,接下來的目標應當就是木葉的九尾了。我已經向你的老師自來也發了訊息,請他回到木葉來。雖然木葉的大多數人對與曉的談判不抱希望,我還是想試一試。自來也同樣是曉的老師,我想他會願意嘗試的。等他回來,我們三個一起去見一見曉的領導者吧。”
鳴人用力點頭,豎起大拇指。柱間向他比了個剪刀手,就先走了。他剛剛走到監獄外面,就被焦急的暗部找到了。
“初代目大人!”暗部是綱手的親信,講話低沉而迅速,“兩個訊息。自來也大人的蛤蟆傳回了關於曉的領導者佩恩六道的情報;以及,有入侵者突入木葉。”
柱間吃了一驚,“自來也自己去調查了曉?那他的下落呢?”
暗部頓了一頓,“估計……已經身亡。”
柱間一瞬沉默。接著他聽到風傳了整個村落的爆炸和驚叫,意味著敵人正洶洶而來。陰雲裂開,雨水墜落,如同命運的悲歌在以其不可止歇的慷慨之氣奏響,待曲終之時,總有幾位孤獨疲憊的旅人可得安眠。
宇智波佐助在木葉邊緣的林中潛行,沿路所見盡是濃煙滾滾,雨水不間斷地激起地上塵土,使得視線上下,都汙濁不清。
忽然的一剎那,沸反盈天的喧囂全歸寂靜,而強光破開雨霧降臨,如大壩洩洪,鋪天蓋地。佐助抬手遮擋,眯著眼睛往上看去,雲中的太陽下方,出現了一個人影。
他伸展著雙手,身體在盛大的光中輪廓不清,恍如神明。他向著硝煙也遮不住的欣欣向榮的木葉,像是要擁抱它,但終究只是撕開自己的胸膛,向這片土地投擲下整個生命中的悲哀和痛楚。
眾人只聽到那如雷貫耳的術的威名,卻聽不到他念了舊友的名字。
“神羅天徵。”
巨大的排斥力以他為中心向木葉的四方席捲而去。有在近處的戰士,將這力量形容為“一擊可以摧毀一個忍村”,他們將這個術傳說得摧枯拉朽勢不可擋,就彷彿它可以使得整個木葉幾十年的辛勤建設全在數秒之中化為塵土一樣。但不在現場的後人們並不太相信這般說法,因為實際上,它連木葉的一塊屋簷角瓦都沒有摧折。
神羅天徵發動的同時,無窮無盡的搖曳的樹木,枝葉和藤蔓,在木葉濕潤的土地上招搖地伸展出來,它們綿密而柔韌,雨水沿著這片突生的森林粼粼滾落,落入到泥土裡滋潤出花朵,房屋和人們被遮蔽在樹蔭之下,一排排的樹木隆隆折斷,而更多的頑強新生,這拉鋸的過程驚險而壯闊,又發生得太快,恍如夢境。
千手柱間立在浩海般的樹冠之上,雙手維持著結印的姿勢,獨對神羅天徵。他面頰被鮮紅的紋路爬滿,發被雨和汗染濕。他展開巨大的羽翼,以一肩擔負起暴雨和烈陽,守護了他的方寸國土。
佐助遠遠眺望,忽然皺眉,而後開啟了萬花筒寫輪眼。
他敏銳的眼睛讓他捕捉到千手柱間周身細小的散開的灰煙。他知道那是什麼,一種髒汙的感覺從他的喉嚨間彌漫開,木葉的陰謀家們渺小又卑賤,平常無法撼動忍者之神的心智與力量分毫,竟然趁此時機,在柱間竭力維護整個木葉時下手,發動逆轉的陣法,要抽走那些支撐著柱間的靈魂。
或許是因為他們都知道,即便如此,千手柱間也不會放下他回護木葉的手臂。
佐助縱身急躍,趕往他之前探知的那用以施術的地下密室。曉的來襲吸引了木葉全部的戰力,一路上暢通無阻,他到達之時,在暗道中已到處可見倒伏的“根”的守衛的屍體。等到密室之前,本來畫著層層封印的門大敞,陣法中尚且流轉著詭光,而裝著六十名祭品忍者的裝置全被開啟,斑已經在那裡了。
他將那些沉睡在白色液體中的忍者一個個拖出來,直接斬落首級,隨手拋開。不大的房間裡,到處都是骨碌骨碌滾動的頭顱。
佐助低聲道,“斑!”
“你來了。”斑波瀾不興地說,他抬起手臂,一口咬破手腕,將傷口浸入容器中的白色液體裡,“軀體試圖召回靈魂時也吸來了一些柱間的仙術力量,被這些柱間細胞儲存了下來。”那些白色的柱間細胞,源源不絕地往斑身體裡流去,並最終全部進入了他。
“蘊含的仙人之力很豐富,他傷得不輕。”他舔了一圈唇瓣,潤澤的聲音,“雖然比不上本人,不過也算美味。”
佐助問,“這就是你的目的?”
斑笑一笑,“還不夠。”
外間神羅天徵的威勢終於過去,木葉太平如初。天道佩恩飄懸空中,千手柱間立在樹頂,他喘了口氣,感覺得到身體裡那彷彿要把靈魂拽出身體的撕扯巨力已經減弱,但腦中盤旋著針紮般的刺痛,肌肉內浮起濃厚的疲乏,使得舉手投足都頗為沉重。
平心而論,天道佩恩並不是非常難對付的敵人,柱間意識到,是他自己出了問題。
有一道金色的迅影,在這個時候撞破重重樹蔭,飛身而上。是越獄而出的漩渦鳴人,轉瞬竄到柱間身旁,少年眼簾上有金影,身披紅袍,在紛飛的樹葉和浪蕩的風濤間巋然而立。
“接下來就交給我好了!”他斬釘截鐵地說。
那是新的仙人,新的守護者,與新的戰士。
在浩瀚的天光和林海之間,他渺小如螢火,卻怒放如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