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監獄裡幹活兒也是有工資的,我出獄時,坐車回家的路費就是我在監獄裡幹活兒掙的。但是工資很少,少得可憐,大概只夠每個月買煙、買洗漱用品和零食那麼點錢。”
“監獄還能買東西啊?”滿好十分好奇,更覺得稀奇。
“能,有超市的,賣的都是些生活必需品,不過超市裡面的東西很貴。”
“唔,獨此一家吧,所以……”
“呵呵,對,搞壟斷,所以價錢隨便喊。”裴振亨笑了笑,“但我們都不在乎工資多少,只渴望工分。沒錢用的話,讓家裡人給我們些,幾百塊就夠了。多了也沒用,監獄每月只讓我們最多花兩百塊錢。唯有工分是個好東西,它能讓我們早日出獄!”
滿好點點頭。
裴振亨繼續道:“除了幹活兒,能額外掙工分的機會也很多,舉報、當個小組長小領導、寫寫文章、逢年過節或者外面有人來參觀時,你去表演都能加分的。”
“工分就是犯人的生命,在裡面所承受的一切勞累、痛苦、委屈、侮辱……若是給我們一個工分,都會被我們認為是值得的。為了爭取早日出獄,我們把自己變成了只知幹活兒的機器。為了這一天早點到來,我們也可以放棄做人的尊嚴。”
“……”滿好忍不住蹙了蹙眉。
裴振亨的話題不知怎麼的,漸漸沉重起來。
“監獄裡的日子度秒如年,真的如此。”他說,“每分每秒我都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若不是家裡人的不放棄,我恐怕已經……”
說此話時,裴振亨眼底波瀾不興,神色十分平靜。
結束生命的話如此森寒,可他卻這麼坦然的說出口了,眉頭都沒皺一下。
仔細看,你甚至還能看見他的嘴角若有若有的彎了下,似乎還在笑。
諷刺的、自嘲的、自暴自棄的、無所謂的笑意。
滿好第一次見裴振亨在她面前這樣剖析他的內心世界,其實兩人認識的時間並不夠久。可他卻如此坦白,令她欣喜。
一個男人能將自己狼狽的一面主動呈現給她看,這代表什麼?
於是滿好感同身受,在嘴裡嘗到了微微的苦澀。
裴振亨的雙手隨意擱在桌面上,離得她的手很近,大概半隻手掌的距離。滿好的手指動了動,想伸過去覆上他的手背給他一點勇氣。
裴振亨忽然問:“如果我說我是被冤枉的,滿好,你會信嗎?”
滿好一陣驚慌,好像小心思被他捉個正著,她瞬間紅了耳根,“……我信。”
“你的信任不夠堅定,滿好。”他的語氣有些輕佻。
滿好抬眼,不甘示弱道:“除非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坐牢。”
“……”裴振亨狼狽的躲開了滿好逼人的目光。
見狀,滿好知道他又要像只蝸牛般縮排殼內,雖然對他的逃避有一點點失望,也覺得奇怪,但是這件事情一開始就說好了不過問,他也不用回答的。
於是,故作輕快的轉移話題問道:“你們在監獄裡住得好嗎?”
沉默了好一會兒,裴振亨的嘴角扯出個分外勉強的笑容。
“無所謂好和差,入獄之後,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吃住上,而是無時無刻不想著離開那個地方。”他沉沉的低吟道。
“我入獄第一天,一整夜沒睡著。幹什麼呢?哭,想死。卻又十分不甘心,就茍活了下來。可是精神壓力太大了,於是整夜整夜的淚流不止。”
這個話題勾起了他八年前遙遠的記憶,裴振亨自言自語的絮絮叨叨。
滿好覺得裴振亨可能已經忘了她的存在。想哭想死的話,他都不計形象的展現給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