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瑕支著蒼白無一絲血色的臉,微微笑著,“很疼呢。”
疼也罷,裝作的不疼也罷,趙瀲的心終歸是沉入了冰冷水底,再也沒有一絲溫度。
她也笑著,“你這人,總是愛騙我,這一回總算是說了一句實話,我要聽見你嘴裡的一句實話,怎麼便那麼難?你說說你,為什麼對殺墨他們都很老實,到了我這兒,便滿嘴裡都是謊言,難道、難道我還比不過兩個乳臭未幹的臭毛孩……”
愣在當場的殺墨:“……”
君瑕失笑:“我愛你,才騙你。”
愣在當場的殺墨:“……”
趙瀲破涕為笑,伸指戳他的臉頰,“什麼破道理!算了,我這麼大度,才不會跟你計較。等我日後重新找了夫家,定要他事事依我,小鳥依人,每天只會朝我撒嬌,要是他敢不聽話我便……”趙瀲說著笑著,恍然愣住。她在說什麼呢,舊人便在這兒,在生死邊緣踟躕,她竟說這些寒人心的話!趙瀲忍住哽咽,卻還是不禁抽噎了幾聲。
君瑕笑道:“你便怎樣?說……我愛聽。”
趙瀲嘟了嘟唇,“不說了,我說笑的,我只要一個人便夠了。”
“嘖嘖——”窗欞外,空冷的院落裡傳來一聲怪笑,“看來老夫我來得不是時候嘛。”
趙瀲微愣,只聽殺墨又驚又喜地跑出去喊人,“老先生,您雲游回來了!”
跟著便是一陣穿堂風,隨著微風一拂,一襲褐黃長衫,黑白長須,戴著一隻鬥笠的長袍人便赫然出現在床頭,趙瀲才支起身,長袍人出指如風,先搭住君瑕的手腕。
殺墨這才愣愣著走回來,趙瀲也跟著傻眼了,只聽君瑕虛弱地笑著,喊了一聲“師父”。
趙瀲才恍然,這個怪老頭竟是——師父?
“別叫我師父,再晚上三刻,‘老匹夫’我便是千裡迢迢趕回來給你這個臭小子收屍的!”山秋暝哼了一聲,不屑地翻了幾個白眼兒,繼而指著君瑕便喝罵道:“讓你不要打架不要打架不要打架,你非是不聽!這個銷骨傍身活不長,你反倒生了反骨是不是,專和我對著幹?誰準你跑出水榭的,誰準你待在汴梁的,誰準你私自成婚禍害人家姑娘的?”
說罷又搶住了趙瀲的手腕,一時臉色變幻莫測,由青到紫地走了一回,更是怒極,“誰準你搞大人家姑娘的肚子的!”
“師父……”趙瀲小聲道:“我不是人家姑娘。”那聲音透著一抹心虛。
這一番數落,教君瑕也難為情起來,俊臉可疑地浮出海棠淡紅色。
兩人都來不及羞澀,山秋暝虎著臉“呸”了一聲,罵了一聲,便運勢如風封了君瑕身上幾處大xue,從懷裡摸出一隻甚是平凡無奇的梅花點漆藥瓶,倒出一顆模樣醜陋的丹朱色藥丸,掐住君瑕的下頜替他餵了進去。
這才沉下臉色,他將藥瓶交給趙瀲,沉聲道:“這是一半的解藥,我煉制了半年才成,但缺了一味藥引,目前只能延緩毒發,你一日分卯時、未時與醜時各喂給他一顆,唔,暫時死不了。”
趙瀲頓覺那藥特別珍貴,滿臉有救了的希冀之色,小心翼翼地將藥瓶接了過來。
山秋暝負著手,看了眼躺在床榻上只剩半條命的君瑕,再看了眼泡紅腫、差點隨著魂飛天外的趙瀲,一雙小徒弟過得如此悽悽慘慘,教他心疼不已,剩下那罵人的話便說不出口了,揮了揮衣袖道:“算了,兜兜轉轉這事還是你倆成了,總算肥水沒落外人田。莞莞,你隨我出來一趟,我有話同你交代。”
趙瀲不明其意,瞟了眼君瑕,見他臉上已有幾分血色,心中猜測師父許是有辦法的人,便“嗯”了一聲,點頭應許了。
山秋暝走向門外,教殺墨下去殺條鯉魚給這兩人補補身子,便立在了迴廊之下,秋風一掃,滿院落葉。
趙瀲親了親君瑕的眼簾,“好好的,我就回來。”
君瑕縱容地笑了一聲。
但這一幕不知怎的刺激了山秋暝,隔著半開的戶牖往裡頭一瞧,立時臊得老臉通紅——從小就是一對禍害,長大了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