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瀲瞬時臉色如鐵,冷沉了下來,她咬咬牙。
母後是當真對她失望了。
她渾身輕顫,垂落在膝頭的手冷如冰,僵硬地蜷著指頭,只見那假謝珺從從容容起身,到了太後禦座玉階之下,俯身稽首。
趙瀲手腕顫抖,緊緊盯著他們,太後身旁的侍女已經捧著金冊走下臺階。
手背忽而一暖,趙瀲扭頭,她身畔之人,是她心之所繫,但用盡全力恐怕也無法廝守的人,她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即便是私奔,也認了。
君瑕朝她溫柔地微笑,比了個唇形,她心煩意亂,沒認出,眼睛裡充滿了血絲。
君瑕揉了揉她的耳朵,頗有幾分寵溺。
在百官都驚訝不止,照理來說公主是不肯善罷甘休的人,可她和謝珺這婚約已有十年之久,當初既沒有推辭,天家重諾,一言九鼎,這婚事眼下也找不著理由,推辭不得,難道木已成舟沒有回寰餘地了麼?
侍女捧金冊丹書,行至了謝珺跟前。
靜謐如死的大殿之內,諸人各懷心思,元太師盼著婚事成,元綏盼著成,又盼著不成,璩大人眼睜睜瞪著,也說不上心裡是怎麼個複雜滋味。至於璩琚,則獨自飲酒,事不關己。
“且慢。”
在侍女將折腰,將賜婚書捧予謝珺之時,傳來幽幽一聲。
太後與群臣盡皆失色,趙瀲猛回頭,不知為何忽然眼眶溫熱,緊緊抓住了他的手。這時候已經不能出頭了,難道他不知道?
最多、最多日後,她同他找一處沒有人認識的山林安度餘生,但這婚,在大殿之上不能反悔的!
君瑕微笑,將她的手背以食指按住,緩緩往下壓去,她腦中嗡嗡一聲,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方才比的口型——相信我。
他說過很多很多話,趙瀲都相信了,最後被他騙得團團轉的人是她。
但還要執迷不悟、一路深信不疑的,也是她。
那賜婚金冊,到底是沒有頒下去。
連跪立的謝珺也不禁回眸,矮身而坐的一應人之中,唯獨君瑕立起,如一羽白鶴出於雞群。太後皺眉,她有察人只能,但由始自終都沒猜透過君瑕的身份及來意。
她一直害怕趙瀲被他所騙,如今……
君瑕不疾不徐地走到了謝珺身側,雪袍撩起,肅然從容地跪了下來。即便是跪著,也自是風骨奇絕,絕無諂媚之意,像極了……像極了誰呢。
太後悚然驚訝。
趙瀲的心彷彿沉入了水底,母後生氣了,她心如擂鼓地想著,要是母後等下派出兵甲來拿他,她就撲上去不管不顧了。
“草民亦誠心,求娶文昭公主。”
一語嘩然,這位君先生出身山野,竟敢當堂求娶公主?不少女眷都瞅向趙瀲,她在震驚之中,已是淚流滿面。
她以為,一直以來只是她千方百計地想將君瑕拴在身邊,她用盡全力,想把最好的一切都同他奉上,只要他肯,他點頭,千難萬險的全部交給她。雖然兩情相悅能給她幸福,但獨力支撐也讓她疲憊。他還是、還是站出來了。
太後皺眉道:“你憑什麼?”
君瑕俯下目光,從襟袖之間取出一樣物事,不知是什麼,金燦燦的晃眼,眾目驚愕凝視之下,他伸手捧給侍女,一字一字,清晰得如一片清泉滴落巖上,鏗鏘穿石——
“憑我才是謝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