璩大人見他坐席間已吃了好幾碗酒了,忍不得問了一聲:“你心裡有人,是元家那姑娘?可她要同你退婚,還傷了咱家顏面,你還……何苦來也!”
“沒有的事。”璩琚沉默了一會,諷刺地勾了勾嘴唇,“我會忘了她,父親不必擔憂。”
太後猛然一拍禦座,震得心頭發慌。即便是此時,太後也不想大庭廣眾真挫傷趙瀲顏面,這本該關起門行家法的事,不宜曝露人前。
但是,趙瀲也太不識好歹了!
她一番苦心,縱然趙瀲不能體諒,但私定終身這麼大的事,她早不說晚不說,偏偏拿到這時來說!
趙瀲見母後怒火沉積了半晌,竟連一個字都沒數落出,她輕輕一笑,雖覺著愧疚母親恩情,但莫名又覺得爽快。
她從小到大極少忤逆太後什麼事,當年與謝珺有了婚約,謝珺說一句不娶,她便想同太後把這婚退了,她努力過的,只是被太後訓斥“膽大妄為”,罰了她兩天禁閉而已,她便氣餒了。
她一直在想,是否當年不同師兄扯上關系,他便不會死了。這個婚約,確實是個累贅。
可是趙瀲沒有膽反駁太後,這是第一次,她做了一件大快人心,而且無論結果如何,都一定不會後悔之事。
她聲脆如銀鈴地笑了兩聲,轉而走向席間,落座在君瑕身側。
既然都這麼挑明瞭,母後該不會在大殿之上再行指婚了罷,這個冒牌貨雖然膽敢前來冒充謝珺,但畢竟是個男人,有哪個男人願意接受一個名聲狼藉、與別人私定終身的女子。
君瑕笑著替她斟酒,壓低了聲:“公主,你這麼說,我不知要被多少目光盯著了。”
大概有人會想,他除了一身皮囊,何德何能入得了公主法眼,還當場頂撞太後。
不過趙瀲不這麼想,對誰鐘情這事,本來便說不清,能說得清楚了,男歡女愛也便沒什麼令人嚮往的了。
元太師亦是直流冷汗——公主和謝珺的婚事不成,自己女兒只怕真要摻和一腳進來,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一團亂麻擰不回來了。
靜默了許久,太後卻彷彿沒聽到趙瀲這大逆不道的話兒似的,眾臣面面相覷,開始起了私語之際,太後抬袖道:“時辰到了,傳膳罷。”
穩坐上位已久,那點喜怒不形於色,不怒而自威,教人望而生畏的威儀是有的,百官不敢置喙,搖頭晃腦地在心裡暗想:也不曉得太後這婚,還賜不賜啊。
一想著,便又有人望向謝珺。
對方不為所動地用菜餚飲美酒,其鎮定簡直讓人不禁要豎起大拇指——
一個被戴了數頂綠帽的男人,到底心有多大才能既往不咎啊。
鴿紅瑪瑙玉,盛著半碗琥珀光,豔麗如血。琉璃盞,碧玉瓷,清粥小菜,海味山珍,琳琅盡列。
紅袖錦衣的妙齡侍女捧著玉鐘殷勤為各位朝臣斟酒,直到了趙瀲這一桌時,兩人卻互相倒酒,渾然是插不進第三個人了,侍女們便對視一眼,默契地走開。
趙瀲喜愛油酥燒燕,但今日,再餓著,再垂涎也只得忍耐,不敢有一刻放鬆心絃。
等酒菜佳餚俱都上了桌,由太師出列,向太後祝酒,餘人紛紛附和,文辭情韻兼美地歌頌了一番大周盛世和太後力挽狂瀾、扶植幼帝之功績。
阿諛奉承之詞太後聽慣了,不覺新鮮,這群文官的筆墨功夫都是不錯的,只可惜風骨不佳。太後沒耐心理會這幫諂諛之徒,此時鐘鳴又三聲,酒過一巡。
太後著人停杯,當堂宣佈:“前不久,哀家從兗州尋回謝笈之子,十年流離,他受了諸多苦難,哀家細忖,對謝家實在虧欠甚多,故此哀家屬意謝弈書為婿。謝珺——”
太後竟當朝直接宣佈了!
公主方才所言,與君瑕私定終身之事,分量極重。雖不成體統不合禮法,離經叛道,但在場人捫心自問,都不得不嘆服公主魄力。
沒想到太後還是一意孤行,那謝珺……竟然也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