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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匹馬馳騁在郊外草黃水清的原野上,馬蹄紛亂,颯沓而過。
趙瀲的棗紅馬和於濟楚的白馬都是名駒,但沒想到謝珺也是騎術一流,始終不緊不慢地黏著二人,馳出十幾裡之後,正走到了湖邊,趙瀲與於濟楚要飲馬。
於是謝珺也只好跟上,這一路上,於濟楚都罕見有什麼表情。
上次刺客之事過後,趙瀲在心底裡是真敬佩於濟楚的劍術和為人,“於大哥”便順嘴多了,“你覺著他怎樣?”
她說話的聲音壓得低如一線。
於濟楚微微側目,知道趙瀲的意思,他正直不阿地回道:“公主心裡,恐怕早已經有了答案。”
趙瀲緩緩點頭,是的。
但是於濟楚說出這句話來,就是對她想法的肯定了。
他牽著馬同趙瀲走在一處,將馬拴在一棵樹上,謝珺落後四五步,彷彿在欣賞山光水色,目不暇接。
於濟楚忽走到趙瀲跟前,目光筆直地撞入她的視線,看得趙瀲心絃震動,他道:“公主,真正的謝珺,恐怕不會承認他的身份,尤其在你眼前。”
趙瀲沒聽過這種說辭,她有點驚訝,“為什麼?”
於濟楚不肯答。
但問完之後,趙瀲心底忽有了答案。
——她的皇叔,是殺害師兄全家的兇手,滿門忠骨一夕無存,他們之間有本算不清的賬。
她目光掙動,艱難地撇過頭去,失笑道:“你這一句話真是猶如醍醐灌頂。”她的聲音裡嚼著幾絲苦澀。
於濟楚見她的眼中有什麼晶瑩欲落,一番話在喉嚨裡滾了滾,終究欲言又止。
他們的交談被徐徐走來的謝珺打斷了,“難道是近來汴梁又多了趣事,何故瞞著我一人?小氣了罷。”
趙瀲忙將眼底那抹失意擠出眼眶,回神笑道:“對了師兄,這幾年你的棋藝可有耽擱?”
見兩人都因這一句話目光閃爍地盯著自己,謝珺心裡有譜,故而展開扇面,掩去了勾起笑容的薄唇,“這十年來都在養病,確實耽擱了,不知還有沒有十三歲時的水準。”
“原來如此。”趙瀲點頭,甚為惋惜地嘆道:“那真是可惜了,師父的衣缽後繼無人,他老人家可要委屈死了。”
謝珺看了眼撇過頭去的於濟楚,對方對他似乎更為疏離,謝珺笑了笑,扇面上的山水字畫惹眼得很,“兄長不記得了,這柄摺扇是你贈我的,我從不離身帶著。”
於濟楚目含詫異,“經歷了這麼許多,你竟還留著?”
這確實是十多年前,於濟楚學畫,一時技癢留下的手筆,手法稚嫩生澀,山水有其形而無其神,至於字,謝珺表字弈書,書法上於濟楚不敢在他眼前賣弄,更顯得青澀。不過謝珺當年便很喜歡,一直留著。
大抵是因為這摺扇的扇骨取材恰好是他最愛的浮水沉香的緣故。
謝珺笑道:“自然,這是兄長你的一番拳拳心意。我記得一樁事,你家裡添了些浮水沉香木,本是於大人用來打一張木床的,結果被你摳了些木料下來,正好摳到隱秘緊要處,數日後於大人睡著時不慎木床塌陷,他——”
於濟楚道:“他問先帝告了半個月假。”
家醜不可外揚,這樁事知道的人不多。
恰恰好,真正的謝珺他不知道。
因為於濟楚從來不想在謝珺面前丟人,摳木料被他爹罰抄家法之事,他怎可能告訴壞心黑腸的謝弈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