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撐著手俯下身,在他的嘴唇上淺淺地吻了下來。
君瑕掙動了一下,可是四肢都被鐵鏈拴著,骨骼裡又是熟悉的一陣搗碎的痛,他捏緊了手,想說的話,想問的事,再也說不出來一個字。恨自己無能?在離別前夕,身心都像被情魔囚禁,容不得一分宣洩,一旦開了那道閘,痛就像四面八方江河入海,綿延無盡地侵襲而來。
趙瀲從來沒見過誰,疼成這樣卻一聲不吭,她支起腦袋,將他咬的那隻右手又遞了上去,“疼就咬一口。”
汗珠滾下來,落入了眼中,將視線模糊淋漓成一片,近在咫尺,卻近乎看不見她的臉,他蒼白著臉,輕輕地將嘴唇上揚了下,“捨不得。”
疼到這個地步,人已經脆弱到了極致。
以往每次毒發,君瑕都自信能活下來,他還有一個未償未了的心願,眼下離那個心願已經很近了,觸手可及,可是也許,就要前功盡棄。
他看不到趙瀲因為這三個字而産生的恍惚和怔忪,喉嚨又是撕裂的慘痛,他艱難地別過頭,不想教趙瀲再看,右手腕滴落的血珠更歡了。
趙瀲才恍然回神,“別,你別動……”
她在君瑕的櫥櫃裡翻出一塊棉布,用剪刀裁下一角,揉成團塞到他手腕與鐵鏈的間隙處,趙瀲慌得拿剪刀的手都在顫抖,幾乎握不住,鋒利的稜角戳破了她的左手食指,趙瀲抽了一口涼氣,將沁出血珠沾染的白棉布塞到他腳踝,那裡也被磨損得通紅一片。
“別動……我求求你了……”
她想按住他的手臂,但君瑕的力氣比她想象之中的要大得多,趙瀲又不忍心碰傷他,鐵鏈掙動之間錚璁嗡鳴。趙瀲忍不住嗚咽起來了。
親眼見到他毒發的震撼……趙瀲至死都忘不了今晚了。
君瑕聽見啜泣隱忍的聲音,心脈那處,更如同刀剜出血肉的疼。
“莞……”
嗓子方才劇痛了一會,已發不出太多聲音,細如蚊蚋。趙瀲要湊近耳朵,才能凝神聽見一絲,“要碗?”
趙瀲回頭要找碗。
“莞莞。”
他緩慢地拉住她的手腕。
被鐵鏈拴緊的手動了下,趙瀲怔怔地回頭,君瑕的眼半開半合,矇昧著,有一縷晶瑩的水光顫動,趙瀲驀地心口一緊,“你要什麼?”
趙瀲沒有記錯,君瑕只聽見過太後喚她的小名,那時起他就銘記著了,否則不會在神思恍惚時還能喊出來,她又重複了一遍,聲音柔軟如水:“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他的食指緩緩地勾住她的手指,趙瀲忙握住,滾燙的眼淚像燭花打下來,身子微微傾斜壓向了他,但不敢太過用力擁著,懷裡這個人,就像一捧煙花,倘若用力些,他就散了。
在見到王太醫和葛太醫之前,趙瀲不敢想,也不能想。
他要離開汴梁,她沒有立場阻攔,她本想過,就在宮裡待上幾個月,將那無聊的日子再細數一遍罷了。也許是秋天要來了,人也多了些傷春悲秋意,過了這陣一定會好的。
她本不想再來看他一眼……
她差點,就永永遠遠失去這個人了。
趙瀲將耳朵溫柔地貼過來,被她握住的手動了下,身下傳來輕若縹緲的嘆息:“莞莞,我從未想過回姑蘇。”
趙瀲怔住了,她驚訝的目光闖入他的眼底,君瑕正要說話,全身連同肺腑又是一陣分裂似的疼。
本僵直著身體要等他說話的趙瀲,見他臉色又是一陣慘白,額頭又滲出細密的汗珠,知道他又疼了,趙瀲的心彷彿被鈍刀子一刀一刀地來回淩遲。
“君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