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自聽了這些話就愁眉不展,只一個勁說他對不住閨女,是他害了閨女。
迎兒還反過來安慰他:無事無事,嘴長她們身上,她們想要說啥就讓她們說唄!反正她又不會少塊肉,這幾日鋪子上的生意反倒更好了呢!
何官人前幾日又來了一回,要春耕了,又訂了上千件的貨,鐮刀幾百件,鋤頭幾百件,甚至連斧頭也有幾百件……這可都是真金白銀哪!迎兒忙得腳不沾地,哪有功夫管她閑話。
不過,晚間躺床上時,迎兒也想過,那薛嫂子頂多是被她頂過幾句罷了,哪裡就有這般大的氣性死咬住她不放?怕不是有誰在背後推波助瀾罷?
想來想去,整個事裡,涉及到利益關系的就只他們家和媒婆,還有那王屠夫家,他們自個兒不會說,非此即彼,定是王家添了料!
這幾日武松跟著知縣上濟南府去了,不然迎兒請他去臭水巷走一遭,敲敲王家門,就能讓她們消停了。
二叔不在,她只有使狗兒去跑腿打聽了,上午出去的人,下午就帶了訊息來。
原來那王家果然不是啥好東西。
他們要說與武大的閨女不是旁人,正是王六兒,以前曾嫁過一回,她前夫的名字迎兒印象深刻——韓道國!
韓道國何許人也?西門慶手下的得力幹將,賣妻求榮的典型代表,上輩子靠著為西門慶和他老婆胡作非為創造條件的“功勞”,得了好大一筆錢下江南去,最後聽說西門慶死了,攜款潛逃了!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韓愛姐的爹!上輩子逃難途中和迎兒相依為命的韓愛姐。
只是,這一輩子也不知道啥原因,王六兒嫁與韓道國沒兩年,同小叔子韓二搗鬼攪和到一處,被街坊揭發告到衙門去,不得不休棄了王六兒……所以也就沒了韓愛姐這個人。
而王六兒這名聲也忒臭了!
這般提不上臺面的婦人,薛嫂子和王家人都要拼了命的強塞與她爹?迎兒大怒!王八蛋!真當她好欺負呢!莫非都以為她爹是那……潘金蓮著了一遭,王六兒還要來一回?
她都恨不得仰天長嘆了,他爹跟西門慶是什麼孽緣,居然躲來躲去還是躲不過他那些姘.頭?
她在不厚道的想,要不要替西門慶和王六兒牽個線?讓他們早日“終成眷屬”……
正想著呢,就聽見門被拍響,但也不算多大的聲響,只若有似無的兩聲,像在試探著。
迎兒奇怪,使了狗兒去開門,她則翻著院裡的草墩晾曬。這幾個草墩還是喬老爹打的,說什麼閑著也是閑著,替他們打幾個,以後有人有客也能多個坐處。迎兒其實更喜歡坐草墩,比凳子軟和。
只是這東西是南方人才會的手藝,整個清河縣基本見不著。沒想到喬老爹這般“多才多藝”……哈哈,迎兒想著就自個兒笑起來。
“娘子,是姚二姨哩!我讓她進來,她卻……你去瞧瞧吧。”
迎兒一愣,她都好幾日未得見姚二姨了,前幾日問她爹,她爹只說是姚家有事兒,她以後都不來幫忙了……當時還遺憾得很,還想著哪日有空了要親自去瞧瞧她。
姚二姨之於迎兒,可不僅僅只是他們家請的幫工,她給了她許多她從未享受過的母性溫情。
“二姨快進來,外頭風吹得涼嗖嗖的。聽說你家裡有事兒,現在解決了沒?”
姚翠蓮紅著眼,也不好意思看她,只低著頭答應兩聲。
迎兒見她不進門,就拉了她一把,道:“快快快,才幾日沒見哩,二姨咋還跟咱們生分了?”
哪知翠蓮不聽還好,一聽這話,眼圈更紅了,只不敢讓迎兒看見,慢吞吞進了門。見院裡幾個草墩被放橫了曬著,曉得是新打的。
下意識就道:“這草墩可不能總橫著曬,怕將側面曬得變形了,能曬著那一面縮下去,曬不著的高突出來,坐著重心不穩哩!”一面說著,一面就動手幫他們翻過來,又用手壓了壓,看哪面軟和就盡量曬那一面。
全程信手拈來,自然極了。自然到就像是她以前每一日做的事一樣。
迎兒恍然,是啊,她替他們父女倆做了多少事兒?大到鋪子裡替她看著她爹,耳提面命著不讓他吃虧,小到武家三人的衣裳鞋襪,她每隔幾日就要洗一回,每次洗都不讓她沾手。
剛開始,迎兒也不自在,覺著人家是來鋪子上做工的,又不是來當奴僕,都掙著要自己洗。但她每次都說“小閨女的手要好生愛惜,別碰這些鍋碗瓢盆的粗物”。
就像一位母親般,事事都替她想著。
後來,她洗得次數多了,迎兒居然也開始習以為常起來。
現在想來,是多麼的可笑!
人家憑什麼要伺候他們一家人?憑什麼要大冬天的替她洗衣裳?憑什麼要任勞任怨事無巨細的關照她?
不過是因為武大罷了,因為武大是她爹,她是武大唯一的閨女。有一個詞叫“愛屋及烏”,迎兒能對喬老爹如此,翠蓮也能待武大的閨女如此。
迎兒恨不得拍自己兩巴掌,以前還說要替他們牽線搭橋呢,這半年來忙這忙那,忙得把這事給忘了。
再看二姨神色,雖眼圈仍紅紅的,但手腳仍麻利著給他們收拾這收拾那,彷彿一刻也停不下來一般。
聯想到前幾日的傳聞,迎兒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從說親之事傳出去後,她再也不來武家了,怪不得這幾日.她爹的神情落落寡歡。
原來是姚二姨賭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