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兒被逗笑起來,跺跺腳,嗔道:“大叔忒會打趣人!這麼小點一刻鐘的腳程,哪裡就要坐車了?不知道的還當咱們多嬌貴哩!”
“可不就是嬌貴麼?小娘子家家的,就得好生嬌養……”以後你們的閨女,俺也得好生嬌養才行。
兩人說笑著到鋪子前,見武大已經賣上炊餅了。現在生意穩定下來,灶臺被挪到後頭院裡,有劉家幾兄弟幫忙加柴添火的,他只消包炊餅,收錢就行,一個人也能守得過來了。
後頭,劉老大領著幾個弟弟在鍛煉一批鋤頭,這都是喬老爹教會的。迎兒找了一圈,未見劉七,卻也並不開口,只暗暗記在心內,這個月的工錢他又少了半日。
無規矩不成方圓,她已將醜話說在前頭了,在本該上工的日子缺席的,超過半個時辰就扣半日工錢,超過兩個時辰的,就扣一整日工錢。他已經連著兩個月拿最少的工錢了。
他幾個哥哥也無話可說,除了打罵他,對著迎兒只得滿口的賠不是,讓她該怎麼著就怎麼著。他們年紀也大了,得為自個兒多著想了。
兩人進了待客用的堂屋,見劉二叔和劉七正陪個穿紫色綢緞衣裳的男子坐著。
“大姑娘來了,這位是蘇州來的何官人。”又對何官人介紹一番,兩廂見過禮,分主賓坐下,劉二叔已經知機的上了茶水。
“何官人嘗嘗,這是咱們清河縣特産的霧山毛尖,比不得名茶,卻也頗有兩分野趣。”迎兒先請他喝茶。
何官人笑著嘗過一口,順著話頭誇贊了幾句,說道:“我走了好些地方,還未吃過這般清香的茶,倒是難得了。”
迎兒淡淡笑笑,曉得這也就是奉承話罷了,這茶葉一兩銀子就能買十斤了……跟直接擼樹葉差不多了,哪裡是什麼“毛尖”,不過是裡頭偶爾有幾個嫩尖罷了。
嘴上卻順口接道:“也不知何官人去過些什麼地方?俺們只在清河縣這巴掌大的地兒蹲著,混口飯吃,比不得大官人家大業大。”
做生意就憑兩個字——“吹”和“捧”,迎兒已經漸漸的諳此道了。
管它見沒見過吃沒吃過呢,只管往高大上處吹便是,即使沒見過也要吹得家常便飯一般常見,關鍵是要用這股敢“吹”的氣勢壓倒對方。別人一看你這般自信滿滿,天然的也會對你信任些——這是孟玉樓教她的。
至於“捧”嘛,那就是在自吹自擂,將自個兒吹得很了不起的前提下,再適當的降低姿態,甘願以自身為墊腳石,奉承抬高對方,讓他有一種“她都恁厲害了,我居然比她還厲害”的錯覺。
而迎兒於這“捧”一招上,又有些見不得人的本事,每每總能出師大捷!
這一回的何官人也不例外,被迎兒恭維得心情舒暢,笑道:“誒,大姑娘謙虛了,能開得起這麼大個鐵鋪來,身家哪裡簡單得了?我這回來啊,還有事要求姑娘哩!”
迎兒裝模作樣:“哦?”
何官人見她不動如山,自己反倒成了被動那方,心道:這女子倒是不簡單!說半日了還不說到正題上來,原是等著我自個兒鑽進來呢!
“就是,我走臨清這一趟,正尋思著帶幾件鐵器回去,姑娘也知道,我們那邊,鐵器不多……只是瞧了好幾家,都不甚滿意。聽人說清河縣還有一家自個兒打的,就來瞧瞧。”
迎兒心知,鐵器在用材上沒啥區別,他要覺著不滿意,那要麼就是價格,要麼就是大小規格了。而她家的在這兩樁上都有優勢。
“不知大官人何處不滿意了?”
“姑娘也知道,我們那邊,牲口個頭也小些,太大的犁頭,牲口帶起來費力,人掌起來也費勁……”
迎兒懂了,這是要小些的犁頭了。
“我們鋪子裡正好有些,大官人可隨俺瞧瞧。”喬老爹在旁接嘴道。
迎兒點點頭,何官人就跟著喬老爹去隔壁了,那裡專門用一間大屋來陳列他們的“成果”。
接下來的迎兒就不懂了,反正價格底線已經告訴喬老爹了,讓他看著辦就是。她只坐屋內,四處看了看。
哪知那劉七卻並未跟著他哥哥出去,仍坐屋內,見迎兒四看,就偷著拿眼瞧她。見她今日穿了身煙青色的襖子,脫去披風後,顯出逐漸亮眼的少女曲線來……與半年前那小丫頭簡直判若兩人。
迎兒看了半晌,回首見劉七痴痴的盯著自己,頓時心內不他兩句,但念著有外人在隔壁,看在他幾個哥哥兢兢業業的份上,只當沒看見,自個兒起身去了隔壁。
隔壁屋裡,何官人對他們家的犁頭大小倒是滿意得很,只問:“你們現能拿出多少個來?”
喬老爹正要老老實實說呢,迎兒突然道:“那得看何官人要多少了。”
對方一愣,哈哈大笑起來:“好!大姑娘有膽氣!你們家的質量我也瞧過了,可以放心的說,要這個數。”伸出五個手指比了比。
迎兒還道喬大叔猜對了,五十件,說少倒是不少,但也算不上多,只不過是比這兩個月來的多了不少而已,抵得上一個月的銷量了。他們家的鍋爐是大爐子,為了不費柴,每煉一回都是成百的燒,成百的捶,存貨倒是不少。
“好,大官人盡管放心,五十件,這點存貨我們還是有的,只要您過了眼,立時就能給您裝車哩!”
何官人卻笑起來,道:“非也非也,我要的不是五十,是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