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春梅不說話,只看著他笑。
“我哥哥說的話還能有假?”
西門慶大喜,當下也不管房內還有人,抱住吳月娘就“親親肉兒”“小心肝兒”的叫起來,那手也不安分,在她身上游離起來。
吳月娘輕輕拍了他一下,道:“得了得了,瞧你急得猴子似的,也不聽聽人家話還沒說完哩!”
春梅這才笑道:“大妗子還說了,既然咱們家同京裡陳大人結了親,何不拿出些錢財來,好好走走這門親?”
西門慶一聽就懂了,這可正中他下懷了,他一直也在想著如何謀個出身的事兒。閨女西門大姐兒與東京城的陳經濟定了親,他在清河縣可是好生風光了一回的。
這陳經濟雖還只是個十幾歲的愣頭青小夥子,但他爹可是開封府的九品知事陳洪。這還不算,陳洪的親家可是禁軍提督楊戩,那可是位了不得的通天人物了!若能打通這層關系,他要個出身還不容易?
以前是懼怕朝中竇氏一族的威勢,那楊戩楊提督在禁軍中說不上話,這兩年來,小皇帝將要到大婚親政年齡了,眾人都在揣測,皇太後竇氏“隻手遮天”的局面將要一去不複返了。所以下頭的禁軍中也就有人不太服竇家人的管束了。
西門慶雖不知這其中事故,卻曉得既然大舅哥放了這話,那就是有希望了,瞬時嬌妻也不調.戲了,正襟危坐道:“好!要花銀子我自會想法子,待會兒就使玳安去請了大舅哥來,咱們好好喝一頓酒!”
心裡有了“遠大前程”,哪裡還顧得上大牢裡望眼欲穿的潘金蓮。
那潘金蓮心內將他罵死,也不知是哪裡出了差錯,怎麼傳兩回話他都不來,想要再央求李達天,他卻再不肯幫她了,只說本就是暗箱操作之事,該小心謹慎才行,找的人越多,鬧得越不可開交,到時候大家都落不了好。
而另一頭,來旺夫婦終究是堵到了西門慶。
“狗殺才不當值?嬉皮笑臉要說啥?”
來旺夫妻倆只跪著死命磕頭,口裡求道:“俺們求爹恕罪,求爹饒過俺們一回,以後再不敢了!”
西門慶納悶,不知他們求的啥,問急了,宋金蓮才抽噎著道:“求爹恕俺們無罪,俺才敢說,那……”
西門慶這幾日前程有望,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大人大量”的先恕罪了。
“爹您老人家先看看這是啥。”來旺從懷裡拿出一方煙霞粉的汗巾子來。
西門慶皺著眉,這物件兒好像在哪兒了見過一般。
“爹您仔細瞧瞧,這東西可是眼熟得很?”
西門慶想了半日,這是女子所用之物,他沾染過的女子委實不少,也分不清是哪個的了,遂怒道:“好狗殺才!還敢糊弄你爹,快說這是哪個小婬婦身上淘來的?”
來旺被怒喝嚇住,不敢說話,他老婆在背後捅了他兩下,這才又戰戰兢兢從懷裡掏出張紙來,雙手呈上。
西門慶被他這模樣逗笑,罵了兩句,只見上頭有五六十字婀娜得很,定睛一瞧,竟是:將奴這知心話,付花箋寄與他。想當初結下青絲發,門兒倚遍簾兒下,受了些沒打弄的耽驚怕。你今果是負了奴心,不來還我香羅帕【1】。
這是一首情詩!而且這婀婀娜娜的筆跡,他熟悉得很,他染指過這些女子,認字的沒兩個,潘金蓮那手婀娜字型他還著意誇過。
“這是哪兒來的?”西門慶已經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來旺忙只顧著磕頭,道:“爹您莫氣壞了身子,俺們雖是奴才身,卻也知一女不事二夫,既跟了爹,就要冰糖煮黃連——同甘共苦,斷沒有再朝三暮四,這山望著那山高的道理。可她……她……”
來旺一緊張,就將臺詞忘了,“她”個半日,卻說不出後文來,這在西門慶看來,倒真像是被氣狠了的模樣,早就不再懷疑了。
宋金蓮素來知曉來旺尿性,曉得他單純就是忘詞兒了,忙跪著爬上去,揚起楚楚可憐的小臉,嘆道:“她……唉,按理說爹是主子,主子的事兒輪不到咱們多話,咱們越是隻認您這一位主子,越是容不得她將您蒙在鼓裡。”
西門慶見她頗有兩分姿色,嗓子又嬌軟,說話也中聽,就不再看來旺,指著她道:“你來說,到底怎麼回事。”
“自從爹您回了府後,咱們時刻謹記爹說的話,將前後門看好了,不與生人進院,就生怕被人看見,壞了您的名聲……可,您猜怎麼著?她好端端的在屋裡,這事兒也只咱們主僕幾人知曉,官差怎會捉了她個正著?”
西門慶不聽這個還好,一聽勃然大怒,拍桌罵道:“還沒拿你們是問呢,她被捉走,害我丟了好大的臉,在知縣跟前使了人情,又被大舅哥說教一頓。”
宋金蓮啼哭道:“爹啊,奴也好生冤枉吶!自您走後,她整日裡搽脂抹粉,一日裡換三條裙子,俺們做下人的哪敢多嘴,只是覺著有些不太好,您男子漢不在家,她穿成那樣給誰看呢!”
西門慶眯了眯眼,不說話。
宋金蓮繼續道:“俺們以前就聽說她很會這些,她原先那丈夫武大郎就管不住她……想要報與您,卻又怕惹您不快……哪知就……那日她被官差帶走後,來旺去永福寺角門處,撿到了這兩樣東西,還問可是奴的,滿嘴問‘那野漢子是誰’,險些沒打死奴去!”
“您說奴冤不冤,這好料子的汗巾子哪是俺這賤軀能使得?俺們雖不識字,卻也曉得這怕是不好了,但想著您男子漢的面兒,不敢同您說,好歹她判了徒刑就好,再見不著也就傷不著您的面兒了。哪知今日卻聽說她要叫您進大牢裡去看她……爹啊,您可千萬不能去啊!”
說著匍匐向前,一把抱住西門慶腿,滿嘴的哭求什麼“男子漢最不能傷了面兒”“她欺您沒氣性兒呢”,全是激將話,說得好像西門慶真去見了她就不是男人一般。
西門慶再不會動惻隱之心,又氣又恨,暗地裡使了錢讓知縣將她發落得遠遠的。
而自有了這層交集,西門慶待宋金蓮又格外不同了些,這媳婦會來事兒,說話又會打七寸,外加燒得一手好豬頭,西門慶愛她的豬頭肉下酒,漸漸的你來我往就勾到一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