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哪裡冤枉好人了?莫非哥哥是不信俺?俺好端端平白無故的會讓自己中毒麼?還險些去了半條命,爹孃才沒了你們就都不管俺了,當初娘說的話你們都忘了麼?狠心的爹孃啊,咋捨得丟下你們老么,上頭哥哥們心大了也野了,哪裡還顧得上他們兄弟……橫豎由著外人欺負,不如隨你們死了去!”
一個大男人,居然就撒起潑來。
這中氣十足的耍賴……額,迎兒沒覺出他哪裡體弱多病了。
年輕力壯,耳聰目明不去幹活養家,偏要賴著幾個哥哥養他。再看劉家這幾個哥哥,聽其言談,竟都還未成家,劉二都已是三十出頭的漢子了……真是養了個吸血鬼兄弟!
“那七叔想想,昨日賣炊餅的有幾個人?”
劉七猶豫了下,問:“你是何人?為何問俺這多?”
迎兒眨巴著丹鳳眼,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七叔日日在俺家買,定是瞧著俺眼熟的,俺同哥哥就在碼頭上賣炊餅哩!”
劉七見這是正主,瞬間就“虛弱”下去,呻~吟道:“哎喲,肚子好痛,你家炊餅有毒,你得賠錢!”又讓幾個哥哥找她理論,說仇人就在跟前,他們怎都不動手。
幾兄弟有些不好意思,才吃了人家小姑娘,現在前因後果還未理清楚呢,咋動手?
“七叔,那你說說,昨日俺家炊餅攤上有幾個人在賣?”
“自是兩個!俺記得清清楚楚,你不在,只有你哥哥同個南蠻子,甭想詐俺!”
他說的“哥哥”是鄆哥兒。
可鄆哥兒老早就去濟南府了,哪裡會在攤子上?這廝分明是在撒謊!迎兒淡淡笑了笑,道:“既如此,那俺還是提醒七叔一句,入口的吃食,不幹淨的還是別吃……莫覺著他便宜就上了當,你吃壞了不打緊,幾位大叔可要日日上工掙錢的,也病了那就虧大了。”
在他錯愕的目光中,迎兒又對劉二眾人道:“俺看七叔的炊餅怕同俺家沒幹系哩!俺哥哥早在七月初三就出城回清河去了,昨日怎還會在攤子上?大叔不信可去城門處問問,定有登記在冊的。”
劉七眼珠子滴流一轉,忙拍了自個兒腦袋一把,罵道:“瞧俺這記性,確實好幾日未見你哥哥了,昨日有那南蠻子罷?”
迎兒點點頭,他又道:“那跟著他那人怕是那個小南蠻子,俺忙著家來,也未看清,定是弄錯了。”
迎兒愈發好笑,只道:“七叔怕是多日未去俺家買炊餅了,南方來那小子叫狗兒,跟著俺回清河縣去了半個多月哩。”
劉七神色就有些不自然,那眼珠子咕嚕嚕的四處亂看,不敢與幾個哥哥對視。
“況且,劉二叔說每人吃了七八個炊餅,七個人至少就是五十來個,但俺家昨日生意是今晨您見過那位劉叔去做的,他壓根就沒見過一次性買這多的……那少說也是百多文的生意,他不可能記錯。”
劉七急起來,面紅耳赤看著她,想要再狡辯,劉二已經瞪著銅鈴大的眼睛看他,哪還有不明白的?
迎兒又道:“幾位叔叔大可問問,七叔是從哪家買的,可是被他哄了去,聽說西街有一家的炊餅兩個只賣五文,俱是頭幾日賣不完隔夜的……天氣太熱,炊餅放不住……”剩下的眾人自也明白了。
“況且,前幾日俺聽在衙門的表哥說,這幾日濟南府大老爹下了令,對聚眾賭~博的事抓得可緊了,一經抓住,甭論玩大玩小,都得去牢裡蹲兩日,親屬得交十兩銀的保金才放人哩……咱們都是窮苦人家,恁多銀子可不就是要了親命了麼?”
幾人一聽,都曉得自家兄弟德行,逼問道:“老七,還不說實話?不說明日就同俺們一道上碼頭做活去!俺們養著你,可不是讓你做少爺的!”
劉七先是不肯承認,最後被逼問得無法,只得老實交代了……至於事實如何,迎兒已經不關心了,洗清他們家的名聲就行。
劉家眾人忙道歉,要退銀錢與她,迎兒也心安理得的收了三兩銀子,他們還要連幾兄弟的早飯錢也退回來,迎兒哪肯,只說:“大叔客氣了,俺知道你們也是好人哩!同俺爹一樣的好人,就當俺孝敬你們的,交個朋友唄!”
眾人見她爽利,一點也沒有尋常女子的扭捏,也就一笑而過,自此結下交情來不必細說。
待迎兒處理完回了家,已經到午食時辰了,眾人忙問她如何了,俱只道無事,已經料理清楚了。但今日再去濟南府是不成了,一面天熱難行,一面是時間不早不晚的,擔心晚間歇腳不便,只得悶悶不樂等明日了。
況且她也想看看,劉家幾兄弟,尤其劉七可會再來尋事。
估摸著幾個哥哥的“威脅”起了效果,據劉守珍說,晚間的炊餅就是劉七一個人來買的了,雖不甚樂意,但武家炊餅確實是又大價格又厚道,他無法再去買別家的。他現在哥哥們心目中已經打上了“耍錢”的烙印,就是真吃壞肚子也只當他“中飽私囊”,那就得上碼頭幹活去了。
只是到了晚間,昨日買的燒鵝都壞了,聞著有股淡淡的餿味兒,雖昨日說什麼大餿鵝留給哥哥吃,但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萬一真像劉七一樣吃壞肚子了,軍裡又缺醫少藥的怎辦?迎兒狠狠心,恨自己“貪心”買太多,只得提了三隻出門去丟。
狗兒饞得都要流口水了,吧唧著嘴巴道:“誒,娘子你別扔啊,留著我吃!”
“吃不得吃不得,會壞肚子的。”
狗兒信誓旦旦:“我不怕壞,頂多拉幾回肚子就是,丟了多可惜啊,真是糟蹋好東西……”
迎兒笑罵了幾句,不再猶豫提去扔了。反正這些熟食也放不住,幹脆就不買了,她還不信了,捏了錢在哪兒買不著……雖然不能親自帶了吃的去給他,總有點略微的遺憾。
八月初四五更天,武迎兒帶著她的小夥伴、小跟班,和滿滿一車的“財寶”,以及自己都未察覺的激動,終於踏上了去濟南府的路。
臨清城與濟南府隔得又遠了些,以她們僱的牛車的速度,得兩日才到得了,但因對未知的好奇與期待,一路日曬顛簸,打尖住店都其樂融融,不覺其苦。
終於,八月初六一大早的,趕在午食前,幾人終於進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