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當多少,死當又是多少?”
老頭又仔細看過,掰開上頭幹了的桐漆皮子看過,才道:“若死當,三十文,活當則十八文。”
迎兒心內失望,才幾文錢啊,雖說拉來了一車呢,但這價格同她想的“發財”可相去甚遠了。遂不死心道:“大叔好生瞧瞧,這可是琉球島來的虎皮樟呢,光放屋裡都能驅蟲防害,咱們這邊可罕見哩!”
老頭又拿三角眼覷著她:“小丫頭不消你教你爺爺,老頭子吃過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呢,只說這東西你哪兒來的便是。”
“不瞞您說,俺家裡還有呢,這可是俺爺爺跟著出海淘換來的,他老臨終前拉著俺爹手交代,這可是個好東西哩!若非俺爹病了要吃藥,咱們也斷斷捨不得的。”對不住了俺從未見過面的“爺爺”,為了咱們老武家能早點過上好日子,只能借用您的名頭了。
“哦?家裡還有多少?”老頭三角眼開始放光了。
迎兒心知這條線是放對了,就故作苦惱道:“俺個丫頭片子哪裡知曉,不過是打了張床罷了,昨日拆下來也沒多少……”
一張床啊……
老頭子眯縫著眼,“循循善誘”道:“那床有多大?”
迎兒隨意比劃比劃糊弄了他,又問:“那這些您老人家給多少錢?”
“得先見到東西再說,總之不會虧待你便是。”
他這副高深莫測不肯給個話的模樣,迎兒倒還真信了,若一來就大誇海口給多少錢她還不定信呢……可能孟玉良說的對,還真值不少錢。
“那您同俺說說,似這般臂長的,碗口寬的,兩寸厚的一塊,您給多少錢?俺回去好向家裡人交代。”
老頭見她形容得清楚,怕是基本都這規格的,愈發信了是“拆了一張床”的話,也就心動了兩分。況且這般大小的木頭,再加工雕琢都還可以,可塑性倒還行,只是……
“這木頭有多少年了?”
迎兒也跟著不答反問:“十年如何?二十年又如何?”
老頭拍著大腿道:“無知小兒!這可比不得檀木,年代越久越不值錢哩!所以啊,你們可別耽擱了,再不賣了就賣不到好價錢了!”
迎兒知曉了,那她家三年的還算可以,只是不知原來那戶人家是幾年前淘換來的。
心內有了底兒,迎兒搶過木頭抱上,樂悠悠的走了,獨留老頭在後面跳腳。心道:哼!誰讓你亂壓價呢,你給這麼低,就是放鍋洞裡燒了也不給你!
其實她哪裡捨得放鍋洞燒火,不止捨不得,還又一路彎彎道道的繞了幾條巷子,確定後頭的“尾巴”甩脫了,這才進了家木材行。
這木材行的老闆年紀倒是不大,也不消用上西洋眼鏡,光肉眼看看,剖開桐漆層聞聞,就道:“是倒是虎皮樟,只年頭少說也是八年以上了,可塑性不強,數目也少,拿去用處不大……你還有多少?”一開口就將所有毛病挑了。
這回迎兒不再說一張床了,只說“也不多,才五六塊這般大小的”。
那老闆想了想,道:“一口價,五兩銀子,你把你那幾塊全拿來。”
迎兒心頭一喜,五兩啊!她可不止那“五六塊”啊!十分之一的量都能賣五兩,那全賣了還不得五十兩?又夠她買一棟房子了!
靈機一動,忍著心頭狂喜,她擺出副笑臉來,誇道:“大叔這木材行做得夠大啊!多少好木頭沒見過,還真瞞不過您的眼,我家有張虎皮樟的床是有七八個年頭了……您這般好的眼光,怪不得能日進鬥金腰纏萬貫哩!”
老闆被她誇得心花怒放,心內雖說哪裡至於就日進鬥金了,這丫頭也忒會哄人,嘴上卻不由自主道:“怪小油嘴兒!你家還有多少,全拿來,俺算你一兩五錢一塊怎樣?”才說罷,額頭卻冒了冷汗,雙手緊緊握拳——他怎麼能說出實話來?!
迎兒知道這還不是實價呢,就繼續誇他,一會兒誇他儀表堂堂好威風,一會兒誇他生意興隆賺大錢,反正怎麼中聽怎麼來……誇到他嘴都咧得酸了,才問:“大叔給個實價唄?”
“丫頭嘴巴真甜,俺腦袋都暈乎了,實在不行,俺與你三兩銀子一塊如何?這可真是實價了,俺收來還得去了你的漆,重新雕刻,就是拿去濟南府也就是翻個倍罷了……啊!”老闆恨自己那嘴巴不聽使喚,想要伸手捂住嘴,不料連手也不聽他使喚了,急得舌頭牙齒亂動——咬到舌頭了!
迎兒心頭大喜,三兩銀子一塊,那她少說也能得一百五十兩了!買三棟房子都不成問題了!
不不不,不買清河縣的了,買了沒人住也浪費,她要買臨清城的,帶大院子的……誒等等!
他說去了濟南府還能再翻一番?那不就是六兩一塊了?意思是她現在相當於手裡捏了三百兩銀子了?那還買啥臨清城的大院子,她連鋪子都要買下來!對,不是租,是買下來。自己的鋪子不消再交租,不消再看人眼色,哪日想開就開,不想開她關了門也不心疼!
武迎兒覺著,她今日的小心髒已經要蹦出胸腔了,果然是要發財了。但好在還有理智,接著問:“那濟南府哪一家給的價錢公道?”到時候人生地不熟的被騙了怎麼辦?他常來往於兩處,定是清楚的。
“要論公道,那自然是金源大街上的‘鼎盛’木材行了,他們家金老闆是再好不過一人,而且啊……他同東京城裡的官老爺們都是有來往的,你今日拿來這木頭,前兩年也沒有這價,去年被京裡相公們炒起來了,他拿去說不定還大有用處哩!”
那男子一面說,一面擠眉弄眼癟嘴的,為啥?
心裡不肯說這門路啊,嘴巴卻是不聽使喚,他可能是病了,病得神思不清了!
迎兒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訊息,給了他個巨大的笑臉,抱緊了木頭,又匆匆家去了。
家裡,來仙兒正坐水井旁吃葡萄呢,見了她招呼道:“武老闆貴人事忙啊,半日見不著人影兒,你家狗兒一直問他娘子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