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爹咋說?”
迎兒忙道:“好多了。”按理說她爹才是這場官司的正主,合該他出面的,但一想到他還想同潘金蓮做“老夫老妻”的天真想法,心頭就無端端的怒起,不肯讓他出來,說過這麼一句就不再提了。
孟玉良就挑挑眉。
“那你如何打算?”
迎兒不答反問:“框框條條的律法俺也不懂,俺只問孟哥哥,以‘七出’中的‘無子’一條,俺爹能否休了她?”
“嚯!”孟玉樓與楊宗保大驚,俱問:“你居然要休棄她?”
迎兒點頭,休棄是肯定的,至少得將這定時~炸~彈移除,不然她什麼時候又下黑手都不知道呢。與其日防夜防,不如直接拔出毒瘤。況且,她即使不下黑手,這一會兒失蹤幾日,一會兒回來裹挾一筆的,她爹好不容易能抬頭做人了又被她打回原形去……對她怎一個“恨”字了得?
“成婚幾年?”
“三年餘。”
孟玉良蹙眉道:“不可,當今太後娘娘對七出之罪放得極寬,以前三年無子可出,現今卻是不一定成了。況,無故而令之出者,亦難免刑罰。”
這就像誣告一般,原告也得受罰。迎兒理解,又問:“‘盜竊’一條,是否包括她盜竊俺家裡錢財?若盜竊金額在二十兩以上,可否能讓俺爹休妻?”
孟玉良又看了她一眼,道:“盜竊為其反義也,可。”
迎兒鬆了口氣,這就是成了,只要有一條夠休妻就行了。
迎兒心知孟玉良為何頻頻覷她了,他定以為西門慶之事已傳遍大街小巷,光“淫佚”一出就夠了,可她還有自己打算。
一面,就似先前顧慮的,都說“捉姦捉雙,拿賊拿贓”,人證物證難尋,這淫佚之罪可難定了。若她當時能在家就好了,將赤條條的狗男女一根繩子鎖一處,露了那醜態,再無他們狡辯的餘地。另一面,現在告他們淫佚,必然要扯上姦夫,將西門慶開罪狠了,於現在的武家來說,無異於以卵擊石。
於是,迎兒上樓尋武大,找來鋪子上每日的出入賬本,好在她爹旁的本事沒有,字倒是識得幾個,不說作詩寫文,至少每日成本幾何,各色炊餅幾何,進賬幾何都記得清清楚楚。她也不識字,楊宗保幾個一看,算出這半年來攏共進賬居然有一百零七兩。
其實她以前在家時收益都兩日一存,只有她不在這半個月,她爹還未來得及存錢,攏共也就是二十三兩,故要說“損失慘重”也倒不至於,大頭還在錢莊裡安然無恙呢,而且還是用她的名字與戶籍,旁人根本動不了。
孟玉良翻了翻那賬本,問:“不知你所說的二十兩是從何時算起?”
“不,一百零七兩!”迎兒嘴角冷笑,落她手裡,就得讓他們放點血才行。
果然,孟玉良又笑了,他喜歡這種官司,這種事主,不消他費功夫。
“那這數目……不知從何處證明?”即使真逮到了潘金蓮,她身邊。
“無妨,她身上戴的金戒子簪子耳環項圈,杭州絲綢的汗巾子和裙子……一併都算。”其實那些倒真同武大郎沒多大幹系,全是她被打發出來前張大戶偷偷補貼她的,外加後來偷~情時偷著送與她的。而問題就在於,去年臘月裡那一病,張大戶早已一命嗚呼,他娘子餘氏亦早回了鄉下,就是他們能找到餘氏,餘氏也斷不肯替她證明財物來源的。
說不清來源,她一個小腳婦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自然就是武家的錢財了。
孟玉良見她神色淡定,知曉是拿定了的,道:“我今日回去就寫狀子,若仍有不明之處即來尋你。”
迎兒歡喜著應下,又道:“寫兩份,多寫一份狀告她‘妻擅去’並求和離的。”
眾人一愣。
幾人這才反應過來,什麼七出之罪並非她唯一的無奈選擇,其實她早已有了備用計劃。《宋刑統》有律:“妻妾擅去者徒二年,因而改嫁者加二等”,自行背夫,與他人同居,與淫奔同罪,若已納進了西門府,不止潘金蓮要罪加一等徒三年,連西門慶也得徒一年,“諸和娶□□,及嫁之者,各徒二年,妾減二等,各離之”!
眾人這才知道,他們一直小看了武迎兒,她不再是那個任人魚肉,鼠目寸光的武迎兒了。
孟玉良直到此時,方第一次露出這清河一行的真正笑容來,自忖道:不是個笨的,又做了充足的功課,這樣的官司打起來才有意思,至少自己的名聲不會毀了。
於是,商議好了,迎兒與她爹招呼一聲,讓狗兒寸步不離的看好了,請著三人往酒樓去吃了一頓,只待翌日擊鼓上堂。這飯直吃到晌午方回,見廚內還剩了幾樣小菜,一問狗兒才知,原是翠蓮又來幫著做飯了。
迎兒笑過,想到還要隔一夜,為免夜長夢多橫生枝節,還是得看住了潘金蓮才行。於是又專門往永福寺後的莊子去了一趟,尋了幾個村裡小兒,隨便與他們幾個錢,讓他們幫著看好了潘金蓮藏身那戶人家,若有什麼人進出,都來告於她。
晚間,用過晚食,迎兒才同她爹說明日要上堂之事。
唬得武大一跳,急道:“還真要見官?這種終究是俺們家事,能關起門來解決了最好。”
迎兒怒極反笑:“呵呵,爹啊,你就莫操這些心了,屆時上了堂全聽我一人言便是。”
武大郎被她笑得也不自在,閨女主意愈發大了,他也再做不得她的主。
“再說,官字上下兩張嘴,好端端的進去都得脫層皮呢,咱們好容易掙來的銀錢,要與你留著作嫁妝呢……”
什麼嫁妝不嫁妝的她又用不著,現今她手裡的錢還盡夠花的。錢掙了不就是要花嘛,沒有花錢的快~感,那還掙錢何用?迎兒只一笑而過,又將諸事與他交代清楚,還不放心,又一樣一樣事無巨細的問他,對齊了口徑,這才回房歇下。
這一夜,迎兒幾乎無眠,對於明日,真是前所未有的期待呢!興奮得都要搓手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