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明顯的,他們杞人憂天了。
孟子早就說過“君子引而不發,越如也”,不止對君子有用,大多數人都是這樣“越是得不到越想要”的“賤皮子”。越是不夠賣,越是供不應求,眾人越是趨之若鶩,只有長期保持這種“供不應求”的供求關系,對消費者才越有吸引力。
吸引力才會迫不及待要轉化成購買力!
當然,武家父女倆不知,這一招在後世叫做“饑餓營銷”。
眾人眼巴巴望著三色炊餅賣光了,只得買了那幾樣傳統的,走之前都提醒道:“迎兒丫頭記得明日給俺各留十個,俺來取。”
迎兒靈機一動,故意皺眉道:“不是俺不幫你留啊,若是人家來得早的客人見了俺專門有留出來的……他們買到也就罷了,若買不到……俺也怕他們有意見啊!”
怕他們不信,小丫頭又加了句:“你們來晚了,是沒瞧見剛才那情景,最後幾個翡翠餅,有人都恨不得爭搶開……”
“得得得,那俺明日只有早早來了!”
迎兒小小計謀得逞,又笑了。
直到炊餅都賣光了,武大郎去後頭收拾傢什,迎兒就拖出籮筐來,開始數錢。
只見她全神貫注,彷彿數錢才是世間第一大事一般,嘴裡咕嘟咕嘟念念有詞,一會兒就串出一吊錢來。
眼見著一吊,兩吊,三吊……二十五吊!還有幾十個沒湊夠整數的散錢!居然收入了二兩五錢多,價格雖沒漲,但個頭小了,省了糖又省了面,刨除成本後,居然還有二兩多銀子的淨利潤!
關鍵是比以前沒有人搶生意時還多賺了一倍!
迎兒生怕自己數錯,提著幾十吊錢,剛想從頭再數一遍時,忽聽有人問“武大兄弟可在?”
姚二叔在外頭,兩手上提了幾壺酒和油,滿滿登登的,迎兒剛要出去幫他提,就聽他道:“丫頭快別忙了,你家生意快收了罷?今日早些關門,等著你們來吃飯哩!”
武大在後頭聽見,就忙出來答應:“是嘞!姚二哥先家料理去,俺將傢什收拾了就去。”
待姚二叔走了,迎兒又忙提醒她爹先不忙著去吃酒,趁天還亮,先去城外買了明日要用的波斯菜和莧菜來,免得待會兒散席了人多眼雜。
武大忙不疊去了,迎兒分兩次提了盆桶家去,鎖了鋪子前後門,到家了又燒水,洗了頭澡。
這等熱的天,洗洗確實要舒服多了,待她爹家來,也被她推著去洗了一回。
她自個兒則去她爹房裡,找出前幾日扯的那身寶藍色衣裳來,配上雙新買的厚底皂靴,雪白的薄絲襪子,拿去催著武大換上。
“別了迎兒,咱們也就去吃個飯,又不是啥大日子哪裡消……”
“哎呀,俺傻爹啊,沒聽過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麼?那些勢利眼都是以貌取人的,見咱們穿得破破爛爛,只當咱們家日子要過不下去了,還不得可著勁的欺負咱們?”
可能是想到上輩子的遭遇,小姑娘聲音帶了兩分哽咽。
武大就是這麼……嗯,說好聽了叫淳樸,不好聽就叫邋遢,不講究。一整套黃灰色的短褐,他可以不換不洗的穿半個月!
當然也不全怪他,畢竟家裡先是沒女人張羅,後來雖有了潘金蓮,那也是個好吃懶做的……但迎兒還是覺著不妥。
那灰褐色的粗布衣裳忒吸汗,汗津津的貼身上,將人都襯得油膩了不少……看著邋遢極了。
所以,開起鋪子賺了錢,迎兒第一件事就是去給他扯了兩身亮色的新衣裳,多出百把錢,說兩句好聽話,裁縫就認認真真照著他身量裁衣。
這樣做出來的衣裳,長短合適,尺寸合身,該露的手腕腳踝都大大方方露出來,尤其是本就短粗的脖子露出一截兒來,該遮的腰身油肚也遮了不少……配上厚底皂靴,視覺效果上就不是那般矮胖了!
迎兒每日督促著她爹用青鹽漱口,剛開始那半個月把個漢子心疼得耐不住……但半年下來,牙齒倒是白了不少,比那些一笑就齜出一口大黃牙的漢子可好看多了。
所以,即使嘴唇仍有些外翻,但牙白了,有錢了,神情不再愁苦了,瞧著也不算醜了。
外加膚色退去了紫檀,面板雖也細膩不到哪兒去,但穿上寶藍色顯白的衣裳……嘿,還真別說,除了個子矮點,也是個尋常富態男子了!
若不認識的人,說不定還得稱呼聲“大官人”了!
武大郎被迎兒這聲“大官人”逗樂,笑過後又嘆了口氣,他自打出孃胎起,就從未想過會有這麼一日。
現在走街上過,認識不認識的,哪個不得招呼他聲“武大郎”或“武大叔”?以前被“矮王八”“矮王八”的叫,他也不覺著有什麼,但自從被人正正經經稱呼過,他才反應過來。
原來他也是有名字的,堂堂正正的,爹孃起的,被寄予美好願望的名字。
他,叫武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