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死東西!不夠的自己借去,管你賣心肝脾肺腎,就是將命賣咯,也得籌夠銀子來!”說罷轉身回房,倒頭睡那鋪上,估計她自個兒也著急,餘氏說到做到,明日就要來攆人了,她少不了還得挨頓打!
不行,她得躲躲去。
於是,覺也不睡了,潘金蓮起身,淨面擦臉,描眉畫眼,塗脂抹粉,折騰一通,眼見著日頭西斜了,顛顛著小腳,回孃家去了。
要說她孃家,潘姥姥,那也是個夠說三日三夜的人物了。
潘家原是南門外的裁縫,潘姥爺做得一手量體裁衣、縫縫補補的好活計,攢錢頂了間鋪面過活,日子也還算過得去。
而潘金蓮正是潘裁縫六閨女,小名六姐兒,前頭五個姐姐分別叫榮蓮、華蓮、富蓮、貴蓮、金蓮,起“榮華富貴,金玉滿堂”之意。
不巧,五姐兒月子裡頭就沒了,於是六姐兒出生就頂了“金”字,從“潘玉蓮”成了“潘金蓮”。外加從小纏腳,纏出一對嬌嬌金蓮來,倒是愈發稱了“金蓮”這名兒。
九歲上頭,潘姥爺病死了,前頭幾個姐姐成了“潑出去的水”,潘姥姥度日艱難,就將金蓮賣給了遠近聞名的教坊司師傅王昭宣,教她吹拉彈唱十八般功夫。
到了十五歲上,王昭宣也死了,潘姥姥將她贖出來,鮮嫩嫩的大閨女,可不就是會走路的搖錢樹,又收了三十兩將她賣與張家。
故要說母女情分,潘金蓮與潘姥姥是沒有的,只人都一樣,在共同的利益面前,二人居然前所未有的統一戰線了,母女倆叨叨一晚上,翌日家去,就給了迎兒一個晴天大霹靂。
“啥?賣了迎兒?”這是武大郎難以置信的聲音。
迎兒在外間聽得心頭直跳,愈發躡手躡腳,將耳朵貼到了隔板上。
“不可不可,咱們再想想法子就是了,孩子不能賣。”武大難得反對潘金蓮時不結巴了。
“想法子想法子,想你個鬼!待會兒老虔婆就要來攆人了,你不賣她,拿什麼典屋子?”金蓮停了一瞬又道:“她個黃毛丫頭,活計不做,吃起米糧來似餓鬼投胎,你要如何養得住?還想不想養兒子了?!”
迎兒屏住呼吸。
這毒婦倒是會打七寸,一提兒子,她爹就猶豫了。
片刻後,武大還是艱難的搖了搖頭:“孩子不能賣,她娘……我對不住她娘,她咽氣前答應好了的,會將孩子好生拉扯大。”
金蓮恨鐵不成鋼的捶了他胸口一拳,正好打在被張家人踢中的心窩處,武大痛“嘶”一聲。
迎兒在外間未聽到,只聽她爹說不賣她,鬆了口氣。她若賣身為奴了,還怎麼報仇?
“個孬漢子,你說吧,不賣她,哪來的錢典屋?沒屋住,明日就得露宿街頭了,俺這是倒了什麼黴……”又迴圈回到了她對命運不公的控訴。
迎兒甩甩腦袋,仔細回想上輩子,她爹到底是哪裡湊來的銀子,但任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到。
上輩子的她實在是太不懂事了,只想著如何討好繼母,待她哪日心情好了賞她朵絹花戴戴,只想著趁她不在家,悄悄在她胭脂盒子上摸一把,或是開啟聞聞……對於這些關繫著父女倆命運走向的大事,居然絲毫也不上心。
“不如……不如,俺出去借吧?”武大忍著心口疼痛道。
“借?找哪個借去?莫說你赤條條光棍漢子,沒個三親六戚,就是有兄弟姊妹,恁大筆銀子,哪個又會借與你?”金蓮說的是實話,他家這小本營生,哪日做不下去就歇業了,沒了唯一的經濟來源,借賬的就是要了他命,也是血本無歸了。
更遑論他還不是清河土生土長的,從陽谷縣奔這頭來了,日後背了一身的債,拍拍屁股走人了,又找哪個討去?
迎兒卻精神一振,對啊,親戚。
她險些忘了,除了她,她爹在這世上還有另一個血親——二叔武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