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兒無法,只得朝著裡頭喊:“娘啊,你要有何話就出來與大娘說清楚,俺爹,俺爹身上風寒還未好呢!”
……
裡頭寂靜無聲。
餘氏見此,愈發嗤笑一聲,腳下用勁碾了碾那兩方汗巾子,罵道:“瞧瞧,那老豬狗,平日讓他打對金耳環來給俺戴戴,他俱是推三阻四,現對你這小婬婦倒是恨不得掏心掏肺,二兩銀子的杭州絲綢也巴巴的買給你!”
想著愈發恨了,又朝那汗巾子上吐了口唾沫。
後頭眾人不敢勸,只由著她將狗男女罵了個夠。
直到她口也罵幹了,嗓子眼兒似冒煙般難受,才慢慢住了嘴。迎兒見此,想到這幾日得錢的“訣竅”無非就是“奉承”兩字,忙親自提過一壺茶水,拿幹淨的瓷碗倒了一碗雙手奉上:“大娘消消氣,先吃碗茶來。”
餘氏見她平素也不作妖,還是婬婦潘金蓮施虐的物件,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遂就順坡下驢接過去吃了兩口。
待溫溫的茶水下肚,心頭火也消了些,語重心長道:“小丫頭,去將你爹扶起來,今日這事,與你們無幹。”
迎兒點頭不疊,恨不得挨著她爹耳朵吼一聲,讓他清醒清醒:爹啊!你可省省心吧,人家肯對你既往不咎就算好的了,做甚還要硬湊上來?
終於死拉活拽硬將武大扶起來。
“小婬婦!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若非胡太醫昨日與我說實話,我還道那老豬狗是癃病犯了,原是你造的孽!”
原是那日,為著給武大郎看病之事,潘金蓮不耐煩與他藥錢,還同他吵了一架。胡太醫記恨在心,昨日去張家瞧病問過老頭,曉得那幾樣毛病的由來,趁機就同餘氏告發了。
於是才有了今日的一場大鬧。
金蓮在裡頭恨得銀牙直咬,不恨胡太醫多嘴,只恨武家父女兩個多事,若非他們請了他來,節外生枝,哪有這場風波……卻忘了外頭願意替她攔著張家人的,也只有他們。
氣過這頭,就附耳對著屋內另一人小聲道:“賊殺的強盜,奴好苦的命喲!真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吶!”
那人被她哭得動了惻隱之心,鼓足了勇氣,顫巍著肥胖身軀,慢慢來到了隔間門口。
外頭諸人被唬了一跳,原以為裡頭只有金蓮一人呢,罵半日了不出聲,卻是還有個活人在裡頭。
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正主張大戶。先前張家人在外頭砸門時候,金蓮預感不妙,就塞了幾個大錢,使人去後頭請了他來。
“嚯!個老豬狗!俺還道你病得起不了身了,原是還有膽氣來偷人!老孃今日非撕了你不可!”說著一跳而上,想要去撲老頭子。
情急之下,“求生欲”激發了張大戶的潛能,居然側過身子去,堪堪避過了老婆子的惡狗撲食,朝著武家後門奔過去,奪命而逃。
待撲空了的餘氏再爬起來,也顧不上與金蓮吵罵了,朝著外頭的老頭子追過去,兩個五六十的老人家了,就在後頭院子裡廝打起來。
不過基本上是老婆子在打,老頭子只有邊躲邊嗷嗷叫的份……場面好不熱鬧,個個伸頭探腦看得起勁。
這張家家財豐厚,但卻沒個一男半女,與族裡兄弟關系不睦,偌大副家業,可謂後繼無人了。人人都樂於看這熱鬧,若能再得點便宜佔佔,那更是樂見其鬧了。
果然,才幾息的功夫,餘氏從老頭子頭上扯下來的簪子,腰間拽掉的墜子,懷裡抖落出來的錢袋子,甚至他腳底下蹬著的緞面鞋……全都被人撿走了!
迎兒一面將撿來的墜子火速塞懷裡,一面咧嘴笑。
心內大呼痛快,這糟老頭子,讓他給她爹戴綠帽!讓他打她爹!哼!就讓他心疼死!
只是,這暗戳戳的腹誹才沒多久呢,她腦袋又疼起來,似針紮一般,“啾”“啾”“啾”一聲聲的,她忙收住對張家祖宗十九代的問候,在心內“呸”了兩聲,暫停難聽話,只恨不得再念兩句“阿彌陀佛”了……痛才止住。
從來喜歡心裡暗戳戳罵人的武迎兒,現在連這最簡單最容易滿足的“樂趣”也沒了,她覺著人生很絕望!
蒼天吶!她這是撞了什麼邪,著了何方魔,就連心裡罵聲娘都不行了……定是潘金蓮那毒婦給她施了魔障之術,迎兒“篤定”的想。
老兩口打累了,終於躺地上氣喘籲籲,尤其張大戶累成了條死狗,舌頭掉出來半截兒就縮不回去了。
餘氏斜著眼睛看見,重重“哼”了聲,也不與他請大夫,只對著武家三口道:“老孃限你們三日,將你們那兩樣破銅爛鐵從俺張家搬出去,否則到時候連人帶鍋給你們甩出去!”
於是,整條紫石街都曉得,武家被張家攆出門了。
接下來幾日,武迎兒再沒工夫瞎想潘金蓮給她下了什麼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