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有些出神,“會有不計其數的失敗,對吧。”
“是的。”柱間微笑,“所以要保持耐心,不能放棄。”
“倘若後世不再有探索者呢?”
“我想會有的。”柱間輕柔回答,“後代的孩子會等到他們的勇士,就像我等到你。”
斑低笑,“像你這樣的人,現世也好,後世也罷,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初春時節,晚風還料峭,露在水面外的面板上生出涼意,兩人就上岸弄幹身體,穿好衣物。柱間握住斑的手,隔著一層柔韌的手套布料,撚過那些稜角分明的指節,執著追問,“為什麼取血?”
斑抬起眼睛,看著他,眼底漆黑深靜,大概也卷過了不少情潮。但一眼之後,它們盡數沉沒。
“為了製造我的軍隊。”斑回答,“柱間,你是要戰場上見,還是要現在動手?”
千手柱間很久沒有說話。他只是嘆了口氣。
在斑給他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選擇題裡,類似於殺弟弟還是自殺,選村子還是選他,無論多棘手的狀況,他都作答過了。他不曾猶豫過,不曾畏葸過,幾乎可以說從不後悔,可他心底隱有蠢動,似驚蟄,在理智的樊籠裡悉悉索索。
他真的一點都不想做這些選擇。
而幸運或者不幸的,那些小蟲子從來未能掙脫。
“換個地方吧。”他最後說,“還是去海上嗎?”
“好。”
他們就一起走到海上去,斑沒有抽回手,柱間也沒有放開,或許是兩人都忘記了,就這樣一直牽著。穿行過森林的途中,暗夜緊隨腳步,一路逶迤。新萌的草木上有噼噼霜聲。至崖邊,底下風濤浪卷,海是濃鬱廣袤的一片深黑。
他們在崖上吹著風。
“因陀羅和阿修羅綿延至今的宿命之戰中,存在一個陰暗的推手。”柱間忽然說,“這幾個月我一直在調查他,從他之前的行為看起來,他似乎很希望我殺死你。”
“我知道。我猜測他就是呈現給我關於無限月讀的謊言,以利用我達成其目的的人。”
“無限月讀?”柱間疑問,接著想起什麼來,“你的通訊人說你就是在追查無限月讀的過程中找到他的,但對這方面的詳情,他並不清楚。你知道這個離間者的真實目的是什麼嗎?”
“我想,是為了複活遠古的神明。”
斑偏頭瞥一眼柱間,笑了笑,“但我們的戰鬥從不是因為有人離間,柱間,你很清楚。”
他當先從柱間身側走過,一步跨下懸崖,落入凝結黑暗的大海。柱間跟上他,昔日情熱歡愉之地,轉眼成相殺場所。戰鬥的景象依然如舊,一切璀璨絢麗爛漫之物,都沒有什麼不同。打到長夜潮落,旭日將升的時候,海面被金色的強光席捲,兩人都負深傷,汗水遍體鮮血滿目,而東風迎面撲來,吹散汗氣血腥,將殺機都過濾得潔淨明朗。
嬉戲時他們不曾到生死搏殺的地步,而如今各出全力,斑發現他對柱間仍有低估。柱間只要立在天空之下,海洋之上,他的力量似乎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呼吸吐納間,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斑是個率性的人,但他並不莽撞,事情做完之前,不會輕易將自己置於死地。
他為柱間準備了一個伊邪那美。
以新得到的輪回眼為代價。
伊邪那美是與伊邪那岐相反的術,伊邪納岐可以改變命運,而伊邪那美可以決定命運。被這個幻術抓住的人,會陷入無限的迴圈之中,直到承認施術者的目的為止。
斑一度好奇過倘若讓柱間這樣心志如鐵的人一次次在幻術中迴圈,非讓他承認與本身觀點相悖的觀點,不知會有怎樣效果。實際上,越是熟諳那些最高等的幻術,斑越不覺得有什麼幻術可以輕易征服那個男人。哪怕柱間當真被伊邪那美禁錮,他大概也只會與幻術的意志無限的拉鋸,直到他打碎它,或者死去。
斑不打算讓柱間在虛幻之境浪費太久時間,只想稍微困住他一陣就好。
他沒有施加一個鮮明的要求,而只準備在術中留下淺淡的暗示,寓意一個潛藏的秘密。只要柱間想到了,他就可以脫離了。照斑對他的估計,大體也不會超過數日功夫。
但足夠了。只要柱間不在,世間無人能阻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