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柳素在呢,你先起來說話,阿缺。”
宋婉攙扶起我,又側臉看向一旁那人,我點了燈,果然是柳素。
這次他幹淨了許多,不像上回碰見那個邋遢無比的人,臉上颳得幹幹淨淨,人也跟著精神了許多,想來是因為家中多了個孩子,讓他跟著有了生活的動力,整個人看起來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此時的柳素,渾身上下更有一種責任感,讓人看上去十分信賴。
“你們何時來的,怎的不提前給我寫信,好讓我做準備,方才看見你們,好像做夢一般,到現在我也不能相信,你是真真切切的活在我面前,真好,宋婉,還好,還好你還活著。”說著說著,我這鼻子又有些發酸。
宋婉沒跟著哭,只是給我抹眼淚,順便遞給我一碗茶。
“是我讓柳素帶我來的京城,我早就想來找你了。普賢寺雖然安全,可是那不是我的家。
從前長陵城宋家是我們的家,可是現在宋家沒了,只剩下你我二人,從此以後,有你我在的地方,就是我們宋家。
不論將來事情有多麼危險,阿缺,五姐陪著你,趕都趕不走。”這樣的話,讓我聽了極其難受,她是知道我不打算活著回長陵城了,所以才會巴巴的從家裡趕過來。
何苦呢,這讓我怎麼忍得下去。
“柳素,你真是的,我忙過去這一陣子,就會辭官回長陵城,你帶著宋婉來回奔波,她在牢裡困頓了許久,身子骨需要將養著,若是她哪裡不適,我定要跟你討個說法。”
怕被宋婉察覺,我把話鋒轉向了柳素,假裝開起玩笑,在場三人卻沒有一個送上笑臉。
著實讓人心中怨念。
“陳棉也同意了,此番五姐過來,我沒驚動旁人,只怕人多口雜,惹出是非,明日我便回長陵城了,就讓五姐跟你一起吧,好歹能互相照顧,你們姐妹兩個,該好好敘敘舊了。”
柳素說話很是穩重,也極其照顧人,若是當年我不任性,聽了宋之書的話,趕緊嫁給柳素,也許事情也會不一樣。
可是,往事不可追,誰又能未蔔先知提早預料到將要發生的禍事呢。
柳素做的很早,跟我一樣,是在矇矇亮的時候自己走的,也沒跟我們打招呼,似乎為了家中的孩子,他愈加讓人如沐春風。
京城繁華,尤其是臨近年關,又恰逢陳棉喜事連連,所以整個京城都彌漫在一股極其祥和,又年味很重的氣氛當中。
我跟宋婉吃了晚飯便拉著手出來閑逛,街上的小販擺得琳琅滿目,到處都是紅彤彤的燭火燈籠,映著護城河裡的水,碧波蕩漾,讓人分不清是燈籠裡的水,還是水裡的燈籠,紅紅的一片,看上去蔚為壯觀。
碰見一處賣紙鳶的攤子,我上前撿起一隻鳳凰,畫的栩栩如生,粘的也很是結實,幼時宋之書每到年關,總會帶著我們一家老小親自紮紙鳶,宋婉題字,其他幾個姐姐有的往上點綴金粉,有的繡個彩蝶,那個時候,府裡十分熱鬧。
就連蘇賢汝,每次都是陪著蘇繡去看我們鬧騰,宋家的各式擺放,他都跟蘇繡親自採買,又監督下人放好,那時候的年關,讓人既懷念又覺得徒增傷感。
一家子人圍著一個炭爐,火烤的旺盛,幾個姐姐有說有笑,宋之書雖然嚴厲,可看姐姐們和蘇賢汝的時候,還是更多在笑著,只是一換做我,他便跟換了個人一樣,分外嚴厲。
可能是宋家獨子給他的壓力太大,我現在老是想著,那個時候為什麼就不能多聽聽他的話,興許多聽他的話,我這會兒也不會在這唉聲嘆氣,無力迴旋了。
我拿著那紙鳶,回頭看見宋婉正盯著上面的字畫看,她那雙手微微顫抖,然後輕聲問我。
“賢汝如今怎樣,是否還和你有所聯系?”
我假裝不在意,又翻看另外的紙鳶。
也許我的力度太大,那小販撇著嘴收起被我差點撕壞的鳳凰,略帶鄙夷的對我說道。
“姑娘,若是不買就不要亂翻,你這給我都翻壞了,我還怎麼賣的出去,若是壞了一點,你可要賠我的。”
真是小氣,我下手也跟著輕了不少,宋婉扯扯我的衣袖,示意我往後看去。
我拿著那虎頭紙鳶,跟著她的目光扭過頭去,恰好看到她方才問到的人。
這世上就有一種現象很是奇怪,你越不想某個人出現的時候,他總是會無比巧合的在你面前遊蕩不離,而當你心心念念希望他能在你身邊的時候,無論你望穿秋水,還是青絲變白發,那人始終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這種事情,當真讓人無奈又無語。
他手裡拿著一個糖人,穿著彩色的衣服,孟瑤手裡也捏著一個糖人,兩個糖人看起來還是一對,一男一女,就跟他倆一樣,我不在意餓拽過宋婉,輕聲說了句。
“莫管他人閑事。”
付了銀子,我把那鳳凰紙鳶從那小販手裡拿了回來。
“翻來覆去,還是喜歡這只鳳凰,你看呢,五姐?”
我很少直接叫她五姐,除非大腦不在的時候,這個時辰,我的腦子好像魂飛天際了,跟著剛才那倆糖人去周遊護城河了。
宋婉握緊我的手,快步帶我走出這片糖人和紙鳶包圍的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