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哥哥的孩子。我哥哥一直住在精神療養院裡,是政府補助、終身收養的那種。大概3年前,他因為太思念家裡,從精神療養院裡偷偷跑出來。我爸媽幻想著我哥哥的病能徹底地好起來,也盼望能有個孫子抱,就不知從哪裡給我哥說了門親事。當時我極力反對,這對女方不公平,而且精神分裂症病人的病是很容易遺傳的。然而,他們還是揹著我給我哥娶了媳婦兒。我嫂子沒多久就生下一個孩子。可是同時,我哥哥的病突然大爆發,每天把家裡搞得雞飛狗跳,把一家人搞得筋疲力盡。不得已,我爸媽又把他送進精神療養院。這時,我嫂子也突然丟下孩子,不知去了哪裡,杳無音訊。”
我低頭啜了一口飲料,不想看見文佳祥同情的目光。
“我們都知道,我嫂子是永遠不會回來了。我們也不怪她。我跟我媽說,你們身體都不好,以後這孩子肯定得我養,就讓他叫我媽好了。”
我突然覺得很好笑,於是“呵呵”笑了兩聲,繼續說:“我媽覺得我瘋了,堅決不同意。她主要是擔心我將來嫁不出去。我跟她說,這個孩子,將來沒有爸媽,還會被別人說成是瘋子的孩子,他心裡該會多麼難受。讓我當他媽,將來我工作掙了錢,在外地買了房,把他接出去,誰也不知道他的背景 ,多好。於是,我媽就同意啦!”
文佳祥看著我,抿了抿嘴,卻沒說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起身往回走。
在擁擠的電梯裡,他依舊像來時那樣把我圈在懷裡保護我,我甚至能聽到他的心跳聲。
我再一次滿臉緋紅,卻是因為聞到了他身上好聞的味道。
我們一起漫步在街頭,過馬路的時候,他自然地牽著我的手。
“你不是想知道我媽媽的病是怎麼得的嗎?”他在我頭。
過了馬路,我在樹下站住,抬頭看著他。
“那時,她在倫敦大學留學。有一次,國內來了一批訪問的學者,其中裡面就有我的父親。很快,她和我父親戀愛,並且懷孕了。後來,我父親提前回國,怎麼也聯系不上。她一個人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回國找我父親。”
我緊張地看著他,突然已隱隱約約猜到了結局。
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繼續說:“找到我父親的時候,她發現他早已結婚了,女兒都已7、8歲了。她正目瞪口呆,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我父親國內的妻子——是一個沒什麼文化的農村女人,帶了一大幫人,當街把她按在地上就痛打,並且——”他的聲音突然痛苦地顫抖起來,我不禁伸出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繼續說:“他們扒光了她的衣服,把她綁在樹上示眾。從此,她就精神失常了。她常常有被害妄想。我和我弟弟是我外公外婆帶大的。我外公是工程師,外婆是中學老師,他們教會我很多東西、很多做人的道理。不過,他們5年前也都去世了。”
我的心突然很疼,心疼他。
我捏了捏他的手,除此之外,我不知我還能做什麼。
他朝我笑了笑:“謝謝你聽我說這麼多。”
“你怎麼不問問我在哪工作?”他突然問。
“對啊,你在哪工作?”我笑著問。
“你知道祥瑞科創嗎?”
“知道啊。”
“我父親回國後,就辭掉工作,創辦了祥瑞科創。”
我驚訝地看著他——怪不得那天在食堂裡那麼多人偷窺他。
他繼續說:“三年前,我父親的女兒,也就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因車禍去世,我才回來祥瑞工作。”
我更驚訝了,弱弱地問:“難道你不恨你父親嗎?我看電視裡這種情況,兒子都是會很恨父親的。”
他居然笑了。
“我為什麼要恨他呢?其實,他和姐姐一直都是很疼我和我弟弟的,對我們很愧疚的。並且,這麼多年,他們兩人揹著我父親的妻子,對我媽媽也很照顧。”忽然,他換了種調侃的語調:“再說,我為什麼要跟錢過意不去呢?他現在把整個公司幾乎都給了我,這得讓我少奮鬥多少年啊!”
我忍不住笑起來。
“不過,”他的聲音忽然又黯淡了下去,“說不恨那是假的。小時候,我真的蠻恨他的!可是,後來,在姐姐的葬禮上,看他那麼傷心,人一下子變得那麼老。而且,現在,他的妻子也去世了。突然就沒那麼恨他了。”
我明白了。
終歸,文佳祥是個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