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倫神色微斂,轉了轉雙眸,道:“還不是成日與她那些同學玩鬧。”
輕寒道:“哦?想不到書沁也有甬平的同學。”
林書倫呷了一口涼茶,“也是巧,她在外洋的時候,認識了許多的朋友,有好一些便是甬平人,”他頓了頓又道,“都是富人家的公子小姐,成日玩耍作樂,我倒也不希望她與他們過多來往的。”
輕寒點點頭,她本就是與他閑談,所以聽過後也並未再往心裡去,又聊了些家長裡短的事情後便各自回了原處。
正廳裡早已經是一片歡聲笑語,輕寒一眼就看到了與眾人打成一片的莫曉棠,此刻正緊鄰盛雅言而坐,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她本就性子活潑,又出生富庶見過世面,自然是極容易與這些貴門子女相處的。
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少夫人回來了”,當即就有幾雙手向她伸過來,半拉半搡將她推到了中間的位置坐下來,挨在盛雅言的另一邊。
突然有一人說道:“我實在好奇,少夫人是如何與四公子相識的,不如今日就與我們說道說道罷。”
此言一出,當即便獲得不少的回應,許多人一時間即跟著起鬨起來。他們當然是真的好奇,想她這樣一個身世平平的人,究竟是憑著什麼就拽住了那出了名的少年佳公子的。
倒是輕寒,這下竟被問得說不出話來,若是真讓旁的人知道她與顧敬之之間的事情,那才是要被笑掉大牙去,霎時間腦子裡一片空白,一張臉更是漲得通紅。那些人全然以為她是因為害羞,便皆是大笑起來,盛雅言始終啜著杯咖啡,安靜地抿著嘴,卻是顯得力不從心。
莫曉棠再是按捺不住,替她開口說話:“少奶奶素來是薄面子,你們可別再與她玩笑了。”
“哎呀,這還帶了幫手來的呀。”另一人說笑著,氣氛便又散開了去。莫曉棠心知肚明似的沖她眨眨眼睛,一臉的俏皮,輕寒自然也感激地回以一笑。
聚會散場以後,輕寒派了一輛車子送盛雅言回府,自己則坐了另一輛車回顧宅去。進了大廳卻見顧敬之正坐在沙發裡,隨手翻著一份報紙,見她進來了,倒是十分紳士地起身接過她手裡的手袋,擱到茶幾上。
輕寒這才發現他仍舊穿了一身軍裝,自從接任以來他便是早出晚歸,所以她倒也從未看過他穿成這樣子的,今日真真兒地見到了,卻是覺得的確正派許多,往常紈絝的模樣亦是褪去了不少。
顧敬之見她站著不動,便拍了拍身側的位置,示意她坐下來。輕寒順從地坐到沙發上,卻是足足離他有一人的距離。顧敬之不以為意地咧咧嘴角,“等一會兒有記者過來採訪,你與我一起罷。”
想他剛剛子代父職,裡外皆稱他一聲“少帥”,自然有一群人上趕著來作一番文章,也好以此沾沾風頭的。只是今日她並不再想與人接觸,也不想多費些口舌,便道:“人家是過來採訪你的,我與你一道作什麼。”
顧敬之的目光略略在她臉上一頓,卻是自顧自地輕笑了一聲,“也罷,那便隨你,不過到時,你還是要與我一起照張相的。”
輕寒點點頭,拿過茶幾上的手袋說:“那我先回房去了。”
顧敬之仍舊看著報紙,只是隨口“嗯”了一聲,卻在她轉身上樓之後,從兩片薄薄的紙後露出雙雪亮的眸子來,那眼色卻是暗沉沉的,直瞧得那從餐廳出來的丫頭猛地一哆嗦,逃似的出了大廳去。
☆、06 卻道當時惘然2)
輕寒回房後便一下癱坐到沙發裡,脫了腳上的高跟鞋,揉著微微痠痛的腳踝。她從來是不喜歡穿這樣的鞋子,一向覺得連站都站不穩,更是沒法走路的。雲姻十分識相地打了些溫水來給她泡腳,“小姐,今日可有碰上什麼相熟的人?”
她十分舒服地靠在沙發柔軟的靠背上,閉著眼睛假寐,“我遇上莫曉棠了。”
雲姻“呀”了一聲,“可是從前與你在學堂十分要好的莫小姐?”
輕寒像是沒有力氣地點了點頭,聲音也氣若遊絲似的,“嗯。”
“我可還是記著她呢,以前就覺得莫小姐人好心善,對著我們這樣的下人也從來都是笑的……”
她聽著雲姻絮絮地說著什麼,那聲音就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一樣,虛無縹緲,卻宛若梵音入耳,令她的心竟也安定了些許。
她想起許久之前,與莫曉棠一起去看電影,那黑白無聲的一幀幀畫面,卻生生將她倆人給看得落了淚;她還記得,她們一道參加學校的話劇活動,莫曉棠是女主角,她亦得了一個小角色,排練的時候正當她上場,卻看見了坐在臺下前來報道的陸紹遲,他笑意盈盈地望著她,於是她便忘記了全部的臺詞……
想到這裡,她忽然猛地睜開眼來,那本就乏澀的眼睛,此刻卻是蒙上了一層淺淺的水霧,說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會兒。”
雲姻便沒再說些什麼,只是端了盆出門去。下樓時,她看見那大廳裡坐了一個外來的人,帶著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一本牛皮封面的記事本攤在他的腿上,一邊與面前的顧敬之交談著,一邊正記著些什麼。她又覺得此人其實十分的面熟,可一時間卻是怎麼都想不起來,只好端著疑惑去做事了。
那人合上記事簿,又將筆帽仔細地蓋好旋緊,才起身道:“少帥今日賞臉在下,實是鄙報之幸,那麼在下就先告辭了。”
顧敬之亦起身,“哪裡的話,倒是辛苦先生,我已設好筵席答謝,還望先生屈駕先行。”那人見他這樣說,也不敢再作推辭,點頭應承。顧敬之當即招了門房,讓司機開車出來,先行送他過去。
輕寒倒是好生休息了一番,只是雲姻過來向她通傳的時候,到底還是循了幾分的不樂意。不過即便再是不樂意與煩厭,她對他還是存了些俱怕的,自然是不敢拂了他的意。剛換上件長衫,便聽見外間有聲音傳來,然後就是雲姻敲了幾下門,“小姐,姑爺過來了。”
輕寒心裡略略遲疑了一下,整了整衣裳才出到外間去,雲姻已經不見了,廳裡只剩顧敬之一人。他此刻換了一身便服,坐在沙發裡翹著腿,見她換了衣裳,又像是才沐浴完,頭發亦是隻吹了半幹濕漉漉的樣子,不禁笑了笑道:“今兒個倒是沒忘記取毛巾。”
聽得他說這樣的話,輕寒一時間並未反應過來,傻愣了許久,整個人卻突然騰地一下發起熱來。她就想起了上一次他來這房裡的情形,忽的一下便什麼都明白了,臉上更是火燒火燎得發起燙來,轉身便對著鏡子梳頭,好掩飾自己的緊張。
那鏡子卻是極其明亮,清楚地映著她的面龐,紅的像是能滴出血來。他站在她身後,恰巧可以看見她的臉,她亦是看到了鏡中的他,正好好端了張看戲的面目,一臉的戲謔。
輕寒捂了捂臉,強定下慌亂的神色,強裝作什麼都不曾發生過,轉身拿了手袋道:“我好了,走吧。”
顧敬之卻是沒動,眼神四下打量了一圈,見另一邊的沙發手把上搭了條香雲紗的披肩,那是她夜晚看書覺得涼時,隨手取來披的。現下,他便拿了那披肩,散開來圍到她的肩頭,道:“這秋天的夜晚涼得快,披著點才好。”
輕寒的腦中有一霎間的空白,轉而又冷靜下來,拉了拉身上的披肩,低低說了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