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寒並沒有理會她,轉身便去取報箱裡的報紙。報箱沒有安鎖,只是用一根細鐵絲,環了個小小的扣掛在上頭,開關很是方便。可今日不知怎麼,卻是如何都取不下來。情急之下,她只能是用力地扯著,鐵絲尖銳的一端,從手指關節直劃到了指尖,霎時間,潺潺的鮮血從一大道口子裡噴湧而出。
雲姻嚇得大叫起來:“呀!流血了,我去拿藥箱來。”
輕寒顧不得傷,攤開報紙細看起來,一行大字標題即刻映入眼簾:軍火走私將落幕,嫌犯羅某終定案。
她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整片報道,目光卻落在最後的落款筆名上,竟長久的無法挪開眼去。
瞬間,一股寒意自指尖流遍全身。
她記得這個名字,出自一首古詞,與自己的名字交相呼應,全句是: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
輕薄的報紙從指尖滑落,在空中打了個旋兒,無聲地落到地面。一滴又一滴的鮮血墜落下來,不一會兒便殷紅了大片的鉛字。就好似某一天的夕陽,也是這般紅如血色,他的臉龐浸在落日餘光裡,整個人就像是散發著微微的光亮。
他問:“你叫什麼?”
她答:“羅輕寒。”
“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他含著笑,“羅輕寒,名字取的真是好。”
他說,名字真好。
輕寒記得,太陽就是在那一刻落下去的,天空藍盈盈的,像是深藍色的海,透著靜謐和安詳。寒風吹在臉上,卻是一股涼涼的舒爽。彼時的她實在不知,究竟是天氣變暖了,還是臉在發著燙。
甬平報社的對面,是一家西洋人開的咖啡館。輕寒自從結交了莫曉棠之後,也誠然是見了許多洋世面,輕車熟路地進門叫了一杯咖啡,輕輕推到了對面的位子上。
她一邊等,一邊發著呆,咖啡散發著嫋嫋白煙,糊住了她的眼睛。忽而,一大片暗影籠了下來,打散了那一縷直沖而上的白煙。
輕寒抬起頭,便撞進了那如湖水般的眼眸裡。一如初見時的模樣,那眸子似是兩眼小小的水泉,是那般的清澈,以至於她都能看見裡頭映著的自己,小小的兩個身影。
陸紹遲瞥了一眼面前的咖啡,瞭然道:“我料到了,你會來。”
輕寒一反常態地冷言冷語道:“只是我卻不曾料到,陸主筆的文章,竟是如此精彩。”
陸紹遲聽不慣她這樣刻薄的言語,皺眉道:“你不要這樣子說話。”
她攥緊了拳頭,“那我該如何說話,誇贊你的嫉惡如仇,替你鼓掌稱好麼?你說我不可以亂說話,那你便可以這樣亂作文章麼?”
“這並非是子虛烏有的事情,我既在報社工作,便只能依著事實來報道。”
輕寒一下便絕望了,哪怕他只說一句,那不是他的本意,只一句,她也是會釋懷的,可是他卻沒有。
緊攥的手忽的就鬆了開來,就像是,本來揪著根救命的繩索,卻在一霎間滑出了手心。她像是失去了所有依靠,整個人都空落落似的沒底,可仍是硬撐著質問道:“事實?你又何來的證據?”
陸紹遲低著頭,指腹摩挲著咖啡杯的邊沿,躊躇著說道:“我是得了證據的,不過,我不能說。”
他確是得了證據的。
至於證據緣何而來,他自然是不會說的,也不能夠說。
他又抬眼瞥了瞥眼前的人,見她此刻正是放空一切,眼神渙散而沒有焦距,忽然心中生得些許疼痛來,猶豫片刻還是握住了她的手。
店裡暖和的很,可她的手卻涼極了,“不管你的父親做了什麼,都與你無關,我是不會因此而對你心生偏見的。”
輕寒狠狠抽出手來,正視著他的眼睛,滿目堅定地說:“我的父親,絕不是卑劣貪婪之人,你所謂的證據,從來不是證據。”
話落,身起。
她從來都沒有體會過這般感覺,心裡難受極了,像是被滾燙的開水澆過一般,水慢慢冷卻下來,可被燙過的地方,卻是面目全非,焦心得疼。
她想,她是真的涼了心了。
☆、02 禍兮禍兮3)
變天也不過是一瞬間的光景,輕寒有些混沌地走在寒夜中,只記得回過神時,她已經站在了盛家的門口。
這客似雲來,滿庭權貴的景象,到底有些嚇到了她,可是她絕不能打退堂鼓。倆人隨著莫先生,很容易便混了進去。
盛家是十足的洋派人家,生日會各項皆是照著洋人開派對的模式來的。大坪的草地上滿是白色的歐式餐桌,編排錯落有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