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富戶本猶如趴在鞋子上的癩□□,只能隔應人,但還害不死人。如若趙崇的身子好,親父尚在,那麼趙令然的婚事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趙理想入非非的地步。可壞就壞在趙崇的身子,如若趙崇去了,那麼趙理夫婦就是趙令然唯一的,正經的長輩。趙令然一個閨中小女子的婚事由他們說了算,那便是天經地義的一件事了。如此一來,既可以得到賣侄女的豐厚錢財,又能霸佔趙崇家的家産,可謂是一箭雙雕。這件事情如今做來,竟比當年更劃算了幾分。
這癩□□卯足了勁兒要跳起來咬人了。
趙令然靜靜地聽他說完話,明白自己如今的處境並不好。上一次她遇到這番情景的時候,她是很有自保能力的,而且她還翼護著一大幫小崽子。而如今,打不過,跑不了了……她試探著問,“要不隨便找個人嫁過去?”
趙崇渾濁蒼老的眼睛中透著溫和慈愛,看著不斷眨眼睛的趙令然如一個第一次摸弓不知道該射向何處的小童,引導著她,“你想想,先不說隨便找個人是在太過委屈我兒,如果真的能隨便找個人就嫁了,那他夫婦二人如今前來,不就是打草驚蛇了,還給了我們反應的時間了。”
在趙令然過往的生活裡,拳頭就是王道,絕對的實力淩駕於一切陰謀詭計之上,她的腦經猶如多年棄之不用漸漸生鏽的齒輪,在這個世界裡降下一道晴天霹靂,塵封多年的齒輪僵硬而緩慢地咔咔咔咔,被迫又要開始轉動了。
“他們這麼做,是為了氣你,好讓老頭你……”
趙崇輕輕拍趙令然的小手,“吾兒甚是聰慧。那倆喪心之徒怕是等不急了,想讓你爹早早歸西。他們也的確達到目的了。他們是料定爹不能將你隨意塞到哪家去。爹死後,我兒要守孝三年,即使嫁人,嫁過去父親就去世,只怕日子是同樣難過。而且他們若是豁出了臉面日日去糾纏,只保不定會如意……”趙崇說著說著劇烈地咳嗽起來,似要將內髒都咳出來。
“可是他們怎麼也料不到,爹有後招。”話及此,趙崇苦澀地牽出一個笑容,如同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小孩,灰白的臉頰層層疊疊的皺紋,“爹這些年,雖說無功名在身,卻有些很出息的弟子,此中有一甚為優異。爹爹已在一月之前,寫信於我那學生。我兒此舉若要脫離虎口,便要多多依仗於他。吾兒莫怕,爹既將你託付於他,正是信得過他。那孩子不僅書讀得好,更重要的是,品性高潔若蘭,定會好好照顧你,給你找個好歸宿。且最為關鍵的是,他官階高,是朝中大臣,他照拂於吾兒,定能壓了那一幫魑魅魍魎,叫他們不敢打吾兒的主意。本來爹是想著如今不長久了,想請他照拂,如今卻是大幸,好在信寫得早。”
趙令然的腦中本來已經出現了她蒙面仗劍,風餐露宿走天涯的畫面。如今一聽趙崇的話,畫面立刻支離破碎。誠然,苦這個東西,能不吃還是不要吃的好,畢竟她也吃不太來。
趙令然也很想擠出兩滴眼淚,跟這老頭一起哭,可是她的眼淚好像在那一場大火中生生烤幹了,哪怕此時愁腸百結,卻沒有眼淚好叫這老頭知道,自己也是難受的。
說了這許多話,趙崇的精神徹底支援不住了,如同將此生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一般,在疼痛中沉沉睡去。
自那日起,趙崇便陷入了昏睡之中,每日醒的日子從兩個時辰逐步縮水,慢慢只能每日醒個一會兒。
然而他口中信誓旦旦,定會前來的學生,一日一日過去了,卻並未回來,連帶著當初去送信的人,也不見蹤影。
趙崇每日醒過來的時候,氣若遊絲的第一句話便是問人回來了嗎。他如今便是強撐著一口氣。他每日吃著流食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
十天之後,趙崇撒手人寰,他反複叮囑趙令然,他的學生一定會到,叫趙令然與趙理夫妻好好周旋,一定要撐到那個時候。
“叫……承……放……趙理。如若……糾纏……可……”話未完,氣已斷掉,死前,他用了全身的力氣,死死摳著趙令然的手。
“爹……走好。我聽見了。”趙令然平靜地用手撫平趙崇至死未閉上的眼睛,只有緊緊握著的拳頭昭示著她此時並不平靜。
趙家掛白添索,趙令然披麻戴孝,大喪。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