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篷上的毛領子還有點濕,她沒有披上,冷風吹得頭腦清醒。侍女一邊扶她上馬車,一邊道,“剛駙馬爺從同僚家出來,正巧經過這兒。”
“哦,”安樂隨口問,“那他現在呢?”
侍女回,“駙馬說他先回府了。”
安樂動作就是一頓。
他又沒有正事,怎麼不等她呢,他以前不都會等她的麼?
以前不管她幹什麼,楊方都在原地等著她。
安樂心中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感覺。
大雪落滿了長街,目之所及,文德巷沒有任何行人,只有身後這烏沉沉死寂寂的崔國公府,將任何一個來訪的人都要吞噬。
太子哥哥重新出山,她自然是高興的,可與之相伴的,卻是父皇卻一病不起,李述也一病不起,就連楊方對她的態度也漸漸淡了。
安樂看向地上,雪地上依稀還能看出楊方縱馬過去的馬蹄印。
楊方為什麼不等她呢?安樂想不明白。
雪落了她一眼睛,她竟有些迷茫。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目前這一切都是她所求的,可結果卻並不令她開心。
次日崔進之帶兵離開了長安,一晃又是十幾日過去,快要過年了,長安城裡看著是熱鬧,可城外景象卻頗是悽慘。
入冬後日子不好過,河南道鬧事,不少逃難的災民就入了關,在長安城外下紮了根,等著達官貴人從指縫裡漏點東西出來救命。
“除了粥棚,可以再擺個藥棚出來,讓你府上醫官定期診脈,大冬天的難免風寒,那些流民又沒錢治病。”
李述沿著牆根一路走過去,看著李勤擺的粥棚,又提點了一句。
世家眼睛都長在天上,根本看不見城外頭的這些民生疾苦,施捨粥棚的人少之又少。
李勤被太子擼了所有差事,朝堂上一時半會兒做不出事情來,李述還是讓他先走拉攏民心的路子——他是長安城裡頭一個給流民開粥鋪的親王。
“也不要只侷限在城外流民這兒,不少關中貧苦人家也缺過冬的口糧,你各郊縣的莊子外也可以擺些粥攤出去,今天旱災影響的人多,指望你這口糧過冬的人怕是少不了。”
李述又指點了一句,輕咳了一聲,緊了緊肩上鬥篷。
李勤道,“這個我已經命莊子上的人去做了。”
李述點了點頭。她點頭間,發髻上那根血玉簪就隨著日光晃了晃。從前那根永不離身的樸素金釵再不見了蹤影,如今再不離身的是這根玉簪。
都是某種執念。
玉簪越是紅,越顯得她膚色蒼白。
許是安心養病的緣故,李述比前陣子豐腴了一些,臉頰上多了點肉,鋒利的弓骨就被蓋了下去。從她身上看不出任何曾經崩潰的痕跡。
若不是那根血玉簪,李勤幾要疑心皇姐徹底都忘了沈孝。
李勤將目光從玉簪上收回來,道,“不讓流民進城,太子這事做得不厚道。今年雖額外有河南道的流民,流民確實比往年多了一些,但又不是翻倍地長,若是父皇理政,肯定不會禁他們進城討食的。”
其實往年一入冬,長安城外就容易聚集起過不了冬的百姓來。只要流民數量不是特別多,守城士兵就不會攔,任由他們進城去,隨便去做點苦差事,又或是去哪家酒樓後廚翻檢,再不濟沿街乞討,都能自救過冬。
但今冬太子當政,太子好排場,最是煩盛世裡有流民,這不就意味著他治理不當麼?因此掩耳盜鈴般,今年就是不許流民進城。
李述淡笑,“隨東宮怎麼折騰去,他手上有權了,可不得做點事顯擺麼。正巧,因這件事東宮招恨,你施捨粥棚,就更能把他虧掉的民心攏到了自己身上來。多好啊,損人利己的事,咱們求之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