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後一塊泥沙從瓷器上褪落,淩玥小心地從水中撈起葵花洗,再放入涼水中細心地洗滌,確定它身上再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塵土,才開始用白絹輕柔地揩抹它身上的水漬。
瑩白如玉的手指慢慢地撫過葵花洗優美的弧度,細膩微涼的觸感,青翠嬌嫩的色澤,淩玥痴痴地凝視著它,彷彿它不是一件單純的瓷器,而是一個冰肌玉骨,秀色奪人的美女。
她知道,自己從來不是一個客觀的鑒寶師,她對古玩的熱愛,不是因為它本身的經濟價值,而是古物自身的氣質,經過千年的沉澱,宛如一個永遠不會衰老的美人,讓她驚嘆,讓她狂喜,讓她熱愛。
就比如此刻,她手中捧著這件即使是明代,全世界現存量可能也不會超過一百件的汝窯珍品,她腦海裡根本沒有想到這件葵花洗會給她帶來多少銀子,卻只是全身心地沉浸在對它的欣賞中。
直到日落西山,客棧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叫賣飯菜聲,淩玥才把注意力從葵花洗上收回來。
都這個時候了,她該回淩府了。
明天,註定將是琉璃廠古玩市場上劃入歷史的一天!
次日,琉璃廠古玩街上,出現了一抹粉紅色的身影。
淩玥身著一襲簇新的淺粉色掐花對襟外裳,梳著垂髫,頭上簪著宮花,完全是一副小姑娘的打扮,走進了一家古玩店。
店裡的夥計見了她,還當是哪位顧客的親眷,直到淩玥徑直走到了櫃臺前,將手中的包袱輕輕放在桌上,才有夥計迎了上來。
“這位姑娘,請問有何貴幹?”
淩玥水蔥般的手指指著包袱,說道:“我這裡有件東西,想請掌櫃的給我估個價。”
原來又是個賣東西的,夥計心下失望,臉上的笑也消失了:“姑娘這是什麼東西?”
淩玥微微一笑,這夥計也是老油條了,自己說要見掌櫃,他卻避而不談,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淩玥也不多廢話,伸手解開了包袱皮,一件天青色的精美瓷器就露了出來。
夥計眼底劃過一抹驚豔,臉上的笑又堆了起來:“姑娘請稍候。”
少頃,一個三十餘歲,身著長袍,外表精幹的男子就從裡屋走了出來。
一看到櫃臺上那件汝窯葵花洗,掌櫃絲毫不露異色,只是客氣地說道:“姑娘,我要看一下這件瓷器,可好?”
淩玥點點頭,笑著說道:“那是自然。”
掌櫃伸手拿起瓷器,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一會兒,才不動聲色地放了下來。
“姑娘這件瓷器,打算賣多少銀子?”
淩玥不答反問:“依掌櫃看,這件東西值多少?”
掌櫃重新拿起瓷器,似乎是很有耐心地跟淩玥解釋:“姑娘這件東西品相還算不錯,只是釉色不純,瓷器的釉色講究是如玉般通透才好,可是這件火候不到,像玉又不是玉,不免有東施效顰之嫌;瓷器講究的是造型,這件造型太過簡單,線條粗放,顯然不是珍品;再說這紋理,這件看似汝窯瓷器,可是《格古要論》有雲,汝窯瓷器,有蟹爪紋者為真。這件卻沒有紋路,恐怕也非汝窯所出;還有這裡,底部竟然還有瑕疵,這三處釘痕實在是一大敗筆,讓其品相落了下乘……”
掌櫃引經據典說得滔滔不絕,連店裡許多顧客也被吸引了過來聽得津津有味,一邊聽還一邊不住地點頭。
掌櫃得了鼓舞,越發說得唾沫橫飛,直到把這款葵花洗貶得一文不值,才一副救世主般的嘴臉說道:“你這小姑娘也不容易,要拿出這東西來賣錢,想必也是遇到了難處。我就當幫你一個忙,出五兩銀子收了這件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