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娘娘寬解。”溪光溫順回道。她向來是個識時務的人,此刻縱然知道這個許貴妃並不是什麼好人,也絲毫不敢顯露出半點不以為意。畢竟,自己此刻仍然是在她宮裡頭,真要是被她算計,也不過就是宮門一閉就可行事的。
許貴妃滿意的點頭,嘴角甚至還露出了些許笑來。這寧溪光是個什麼性子的人,她瞧了這好幾個月,自然是知道了個一清二楚。不過是個空有美貌的蠢貨,性子也好揉搓。不過這心思微動的片刻,她眼眸當中已經透出了殺機。可這面上,仍然一如既往的語調款款:“本宮剛從太後那伺疾回來,過會再同你說話吧。”
說罷,這一行人先行一步進了重華宮,跟在許貴妃身旁的那位大宮女還側過頭看了一眼這兩人。
等人遠去,如意才在溪光身邊低聲提醒:“許貴妃倒像是急忙得了訊息趕回來的。”
溪光又怎麼會看不出,如意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委,自然就不解這位貴妃娘娘的行為了。“她不想讓我見著皇上。”亦或者,是許貴妃怕自己這張臉被皇帝看出端倪。
“……?”如意不解,再看身旁那人時,卻見她並沒有接著解釋的意思,便也就此打住,跟著回了側殿。
宮中日子枯燥,溪光練字打發時光,也正好磨磨性子。眼下一回來,不過略坐了會就打算拾起筆繼續昨兒沒寫完的。
如意在一旁伺候研墨,看見了她寫的信。這寫給的是誰,她又怎麼不會不出。過往幾個月夫人跟主子的通訊,全是經由她之手的。只是這已經斷連了一月有餘,光是有送出去的信,卻沒收回的。饒是她不該多嘴多事,也忍不住問了口出:“夫人為何還寫?”
溪光聞言就好似半點震動也沒有,反還語氣平和的反問:“為何不寫?”
寫了也沒回信,為何還要寫?這是如意心底的話,她咬了咬唇,自然不能將這話說出來。外頭傳聞正盛,就連她這個在主子手底下辦差有些年頭的,也忍不住內心動搖遲疑起來。如意有些想不透,為何夫人這時還能如此氣定神閑的。
“傳聞不過是傳聞,並不足為信。”溪光開口,她等寫完了最後一個字收了筆,才抬頭看向身邊站著伺候的宮女,忽而一笑道:“即便要反,這也不是最合適的時候。你想想,這傳聞背後……最得力的是誰?”
正當說完這話,外頭進來了人:“小膳房做了一品官燕,娘娘惦記著你特地送了來。”這人正是許貴妃身邊的頭等大宮女。
她這人一貫的冷傲,這回臉上倒是難得和緩了幾分。溪光則滿臉受寵若驚的模樣,從書桌後起了身:“多謝貴妃娘娘,臣妾過會親自去道謝。”
“娘娘這幾日也累了,你若要謝,明日再去。”
如意去接過她的託盤,轉身要將之送去桌上隔著。豈料卻被來人給攔著了,那宮女道:“今年底下進獻的燕盞比往年都要好,不過量卻少了不少。奴婢瞧了世子夫人用過,才好回去複命。”
這話說得就有些不對了,如意當即心下大喊不好。可這當著許貴妃的面,她不好直接道明,正尋思如何提醒夫人時,就見她已經將那一盞半溫的燕窩端了起來。
“夫人……”如意脫口,立即又道:“不如坐去桌前再喝。”說著,她就將託盤遞到了溪光面前,那意思便是讓她將東西重新放回來。如意心中已經有了打算,這兒到外頭桌子還有些距離,屆時她一個不留神打翻了便就將這事給化解了。
誰知溪光非但沒有擱下,反而將之端著更靠近了唇邊。“不必麻煩。”她一飲而盡了。
這一幕發生的極快,就是如意想阻止都阻止不得,心中暗自焦急。而那許貴妃身邊的宮女則滿意了,她差事辦完,自然就回去交代了。
重華宮的主殿寢室內,許貴妃正在閉目養神。給太後伺疾雖不需她事事動手,可到底不然在自己宮中舒坦。這時聽見外頭有人進來的動靜,才略微睜開了眼掃視了一記:“怎麼樣?”
剛才回來的大宮女含笑回道:“當著奴婢的面喝了幹淨。”
“她倒沒疑心?”許貴妃問。
“沒有。娘娘,她如今是泥菩薩過江,可不得指望著扒著娘娘。除此之外,誰還能顧看著她。也算她是個知道識時務,若是不喝治她個為下不尊也未必不可。”
許貴妃這才沒做聲,嘴角噙出了一抹隱秘的笑,又重新合上了眼,“本宮先睡一會。”
“娘娘,奴婢瞧著如意倒像是生出了偏向她的心……”
“這種事,你自己瞧著辦就是了,不必特地來回我。”許貴妃漫不經心的開口。
宮女應“是”,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直到天色全黑,重華宮上下都掌了燈,唯獨只有南面的偏殿無甚光亮。許貴妃身邊的大宮女使了個人傳瞭如意過來詢問,去的人回時並未將人帶回來。
“偏殿沒人,寢室奴婢也不敢進去。倒是守在側殿外的宮女說,如意被小膳房的姑姑喊去幫忙了。”
許貴妃娘娘吃食一貫挑剔,小膳房的宮女比重華宮內別處的更為辛苦些,素來人手不夠用就要到別處找人幫忙。這是時常有的事,大宮女也就沒在意,“知道了。”擺了擺手,就讓人退了下去。而她則轉身入了身後正殿的寢室,輕聲細氣的開口道:“娘娘,差不多是時候了。”
許貴妃睡得並不沉,聞言緩緩睜開了眼,眼底透著冷漠至極的笑意。宮裡頭能身居高位的女子,又有幾個能雙手幹淨。何況,她素來信奉的便是“阻她者死”。
當年皇上從外頭帶回來的女子如此,今日的寧溪光也是如此。她絕不允許,皇帝因為見到她,而再想起當年的舊事。
“扶我起來——”許貴妃姿態雍容的扶了扶鬢發裡的金簪,任由著宮女攙著起身。
出了正殿,就立即能瞧見側殿,宮女立即解釋:“娘娘,人已經早早就睡下了。如意那丫頭也不在。”言語間,兩人便已經到了偏殿門口。守門的宮女立即作禮,詫異不知為何貴妃娘娘這時來,一時立著不知如何動彈。
許貴妃道:“你就在這守著。”她倒是不用解釋,這就領著自己最得力的宮女往裡頭走了。
這偏殿中,除了角落的落地大燈臺留了兩盞燈外,其餘都被滅了。加之其中一點聲都沒有,愈發顯得空大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