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好像……他這會笑的仍然還是溪光。
“你真當區區一個宮女就能護得住你?”
溪光愕然,又有些不置信,不清楚他話底下的含義,心中生出幾分惶惑驚疑。
而陳硯自然也瞧見了溪光眼底陡然而起的戒備與疏離,心兀的一陣噸鈍痛。她竟是這般……不信自己。雖然是重逢了,可今日的寧溪光到底會再像小時候那邊信自己了。
陳硯難掩心中黯然,轉念又苦笑了——是了,她又何必要信自己呢。
當年若不是那一次自己失手,她又怎麼會從樹上跌落下去……
陳硯至今無法忘記那時候小小的她咬著糖糕在樹下,拿那雙漆黑滾圓的眼睛一臉驚奇望著自己的樣子。他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小女孩,忍不住天天都偷爬上樹看院子裡的她。以至於到後來,他終於鼓足了勇氣問:“你要不要上來?”
“你要不要上來?”
要不是他先開口引誘,她怎麼會在他的指引下一步步爬上來,又怎麼會……摔下去。
至今想起這一幕,陳硯都感覺自己的心都隨之墜落了深淵。他沒能抓住她,眼睜睜的看著她從高高的樹枝上掉下去,而後鮮血從腦後沁出……
誰會知道,堂堂寧相府家的三小姐竟是被他害得痴痴傻傻的
這是他心底最深處埋著的秘密,誰也不知道……真相會是這樣。就連寧溪光,也失去了記憶。再後來,他發過誓,一定會補償她。所以,這些年來他努力躋身官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迎她過門,尊榮半生。
央央,我從未想過……傷害你。
陳硯收攏回思緒,又飛快的低語了一聲:“今夜子時,我帶你出宮。”
先前來傳旨的太監見這邊說個不歇要耽誤功夫,萬一過會皇帝惱怒,可是誰都擔待不起的要掉腦袋的事情。這會終於是忍不住了,站在不遠處尖著嗓子道:“陳大人,陛下傳召世子夫人可在承乾殿裡等著呢。”
陳硯沉聲道:“我有要事要稟告皇上,今日……恐怕皇上再抽不出功夫來見她了。”說罷這話,他就握著手中的一卷文案朝著前走了兩步。那太監為他這話目瞪口呆,顯然是不知當信不當信。
而陳硯坦然不迫,在跟溪光錯身而過時步稍停,唇瓣微動低語了幾句。轉瞬功夫,人又朝著前頭去了,他停在那太監面前目光在自己手中握著的東西上掃了一眼,“事關亂黨。”
這太監態度一下子端正了起來,知道這不是小事,立即打了個激靈不再遲疑,忙道:“陳大人身懷要事可不能耽擱,只是……沒有上頭的準話,奴才卻還是要帶著了人去的。”
溪光這離得稍遠了幾步,神思有些恍然,如遭雷擊一樣的站在原地,再沒聽清楚他站著又說了什麼後才離開。這時,站在身側的如意見她一直握著手腕有些出神,就有些擔心,問道:“夫人怎麼樣?是傷著了嗎?”
直至過了片刻,溪光才搖了搖頭,雖是收回了神,可心中仍然是翻騰著波瀾。“沒有。”
“夫人?”如意將信將疑,顯然還是有些擔心的。
溪光倒不是被剛才抓疼了,而是因為陳硯離開時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央央,我會幫你。不論裴氏反不反,他要是認出了你都不會放過你。
陳硯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溪光此刻再想不出旁的人選來。可他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是不是意味著……此人也知道那件事?
溪光目光複雜的又朝著前頭陳硯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他已經步伐匆匆的走遠了,就連背影都已經模糊不清了。早前陳硯就表明過他同自己是幼年在江南就相識了……恐怕是了,溪光暗暗肯定,這人應當也是知道內情的。
兩人繼續跟著那太監行走,走了不多遠,果然迎面來了另一太監叫她們回去,說是今日皇上有要事不宣見旁人了。這倒是真應了剛才陳硯之言了,而溪光因身份特殊不能在宮中隨意走動,同如意又被那太監重新領著回了許貴妃的重華宮。
倒是巧得很,許貴妃一行人也剛至重華宮外。許是走得有些急,見到太監領著溪光回來還來不及掩飾臉上的驚訝。只等緩下了步子才施施然一笑,“這不是皇上身邊的小周子麼?”
那太監立即恭聲請安,言語既客氣又恭敬:“回娘娘的話,剛才皇上想召見裴夫人。”
“哦?”許貴妃一雙美目輕輕流轉,最終是將視線落在了那太監身後的寧溪光身上。“可是裴大人有訊息了?”
“哎喲,這外頭的事情奴才哪能知曉。皇上今日無空召見裴夫人,奴才這是又緊著將人送回重華宮來了。”太監一張伶牙利嘴,又繼續道:“既然已經到了重華宮,奴才這就回去了,奴才怕皇上那缺人手。”
許貴妃笑了笑就讓人走了,皇上無端端召見寧溪光,還是給她敲了記警鐘。
當初她是為了博皇上歡心,才施展計策扣了寧溪光在宮中做人質為皇上分憂解難,為此還贏得不少嘉賞。可寧溪光的身份始終是她心裡頭的一根刺,動輒就刺疼難忍,偏先前動不得,只得辛苦忍著,而今在得知皇上傳召寧溪光這叫她再無可忍。
如今……這局勢,可不一樣了。
許貴妃是匆匆忙忙從太後那趕了回來,本是想著從這皇上身邊伺候的小太監身邊探聽個一二,誰曉得他滴水不漏。見人走了,許貴妃這才又重新將目光落在了寧溪光身上。
“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寒渡川距離這兒少說幾千裡地,訊息往來阻滯也是有的。”
這幾個月來,除了最開始許貴妃還表現了親近之外,後來則是越來越無視她的。甚至是這兩三個月,平日連見面都是不常有的。溪光根本就是同軟禁的一般無二。而今日這般好言好語,倒是讓她一時有些吃不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