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四月,夜間寒涼,蘇逍拿了一件銀緞披風裹在了她身上道:“畫完了。”
日暮西斜,室內暗沉,她掩口打了一個哈欠,即便強打精神她也能察覺到這具身體虛弱到何種地步,強行續命罷了。
“你竟然任由我睡了這麼久,怎麼不叫醒我?”
蘇逍道:“左右無事,睡一睡,也是好的。”
“誰說無事?”
“怎麼?”
扶疏掀被起身沓著繡花鞋道:“你明明答應我去外面走一走,未行幾步便又回來了,出爾反爾,言而無信。”
蘇逍俯身幫她穿好繡花鞋:“好,我的錯。”
“我要先去看看你把我畫成什麼模樣了?”
桌上有兩副丹青,一副她身穿胭脂紅廣袖齊腰襦裙,裙裾處繡著一朵繁雜的朱紅牡丹,披著月白披風,挽著流雲髻斜簪三支紫玉牡丹簪,鳳眸上揚,笑得溫情繾綣,月白披風?她微微蹙眉,美人出浴,她那晚把他……某些旖旎纏綿的畫面一閃而過。
扶疏輕咳一聲坦然道:“我沒有穿過這件衣服?”
“夫人特意穿給我看的竟然忘了麼?那晚夫人的風情為夫此生都不會忘記。”
她用餘光瞄了他一眼,真是一本正經信口胡謅偏偏還是一副鄭重其事置身事外的模樣。
第二幅畫像扶疏身穿胭脂紅繡粉紅繡球花的衣裙,繫著雀藍腰帶,腰間垂著一枚小巧玲瓏的銀紅荷包,眉如墨畫,唇不點而朱,烏發盤在腦後,斜側箍了一支四寸餘長的紅瑪瑙榴花紫金發釵,半圈細碎的流蘇順著烏發垂落,端莊雅淡。
這是蘇逍第一次換下僧袍陪她去瘦西湖賞景時她的裝扮,她不期然便想到六歲那年第一次遇到臣之的場景,與此別無二致裝束,蕭璟身穿月白雲紋長袍手執哥哥的白玉簫,雍容清貴,風流倜儻,抱著小小的她去摘山石上的杜若蘅蕪……
待二人用過晚膳,扶疏坐在臺階的軟墊上看著漫天繁星,與蘇逍離得近了嗅到他身上清淡的檀香中夾雜著淡淡的梅花香:“為何你身上會有梅花的味道?”
“你可知寒玉梅?”
寒玉梅?劍閣有起死回生之效的寒梅點翠丹最重要的一味藥材便是寒玉梅,世間難尋,極為珍貴,遂點了點頭,蘇逍掖了掖她身上的披風,輕聲道:“我曾在寒玉梅湯泉中泡了七天七夜方撿回了一條命,寒玉梅配置的藥丸我吃了十一年,如今身上的梅花氣味倒是除不去了。”
她雙手捉過他的大手擺弄著他修長的手指,摩挲到他手腕上那道奇怪的傷疤,極淡極淡,若稍加掩飾是決計看不出來的,她遲疑的問道:“這個傷疤是怎麼來的?”
“這個?”蘇逍的指腹觸控到她的指尖順著她的手背往下點了點她手腕上被玉蘭銀鐲掩蓋的疤痕道,“你的呢?”
又來試探她?她現在是沒有記憶的人怎麼可能知道,遂敷衍道:“和你一樣。”
他攬她入懷,蜻蜓點水般親吻了一下她冰涼的唇瓣反問道:“和我一樣?我身上的傷疤你都看到了?嗯?”
扶疏用手指拭了拭紅唇,她生氣了,她是真生氣了,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嗎?她可是自詡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怎麼能讓他言語之間如此調戲?
扶疏唇邊沾著一縷濡濕的發絲不安分的在他懷中扭動,指尖若有似無滑過他的胸膛輕輕在他耳側呵了幾口氣,嬌媚的喚道:“夫君,你說呢?”
柔軟的身軀緊貼著他堅實的胸膛,如蘭似麝的女子體香撩撥著他的神經,明顯感覺到他身形一頓,她眼角微揚露出一個奸計得逞的笑容,姜還是老的辣,總歸互相試探是躲避不了的,她要反客為主,她現在的身體如此糟糕她算準了他不會真的對她做什麼。
芊芊玉手扯開他的衣襟緩緩下滑,貝齒輕咬了一下他的下巴,蘇逍輕嘶一聲,一把攥住她繼續煽風點火的手,聲音低沉暗啞道:“不要鬧了,我抱你回房睡覺。”
她媚眼如絲指尖纏繞著他垂落在她身上的墨發輕笑應道:“奴家還想看星星呢。”
他抱著她起身,抵著她的額頭,彼此的呼吸清晰可聞,惑人的聲音猶如一壇陳年女兒紅讓她頗有些神魂顛倒:“春宵一刻值千金。”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一句話讓她耳根發燙,面若桃花,一顆心撲通撲通幾乎跳到了嗓子眼,什麼情況?這個衣冠禽獸不會真的對她做什麼吧?
他輕輕把她放在軟軟的被子上,她感覺到柔軟冰涼的觸感碰觸了一下她的眉心,而後是眼睛,鼻子,臉頰,嘴角,嘴唇……
她的手緊緊攥著身下的薄被手心一片汗濕,身子忽然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溫和清雅的聲音附在她耳邊說道:“睡吧,明日我陪你去摘草莓。”
扶疏如釋重負睜開眼睛看著已然闔上雙目神色安然的他,心下一陣柔軟,眼皮慢慢變得沉重,她似乎又被他騙了,即便白日裡睡了那麼多她還是感覺格外疲乏,闔目便睡著了。
懷中的呼吸漸漸變得均勻,蘇逍修長的手指一點一點拂過曾經他只能隔空描畫的眉眼,起身之時她無意識的蹙了蹙眉循著溫暖的地方挪了挪,蘇逍眼睛之中滿是寵溺之色,掖好被角,推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