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嚴顏當機立斷,即刻引大軍迴轉,攻擊綿竹,那以他在蜀地軍中的威望,還是很可能成功的。
只是問題在於,嚴顏終究是個軍人,如果他沒有政治依據,他有什麼理由來攻擊擁有劉焉父子三人在內的綿竹城呢?
“所以……”徐庶稍微認真一點言道。“子喬說劉範去向,其實我也有所思量。以我來看最壞的一種情況乃是劉範當機立斷,直接逃往涪水尋到嚴顏,然後藉著自己的政治號召力,勸嚴顏即刻來此地!”
“若如此,”張松所有所思。“咱們便該整飭人心,加固城防,只要守住綿竹,以不少將官家屬都在城內的情形來看,彼時其軍自潰,北面燕公大軍也就自然能入了。”
“不錯。”徐庶坦誠以對。“而且這是最壞的一種情況,我已經讓吳子遠(吳懿)寫信給嚴顏說明情況,勸他投降了。還讓他尋到前線軍士家屬所在……子喬,你這幾日辛苦一些,一面要整頓城內秩序,一面還要開啟府庫,安撫前線蜀地士卒將官之家屬,務必做到無論東州士還是蜀地本土人,一律公平施恩。”
“在下明白了。”張松愈發敬佩起了對方。
“至於次壞的一種情況,便是劉範去了成都。”徐元直言至此處,不由放鬆嗤笑。“但此舉就要看他的能耐了,若能及時從成都帶出一支大軍反過來圍住綿竹,也還是有救的,可就怕來不及。”
張松也跟著冷笑:“其人絕無如此威望。”
“還有一種可能。”徐庶繼續在榻上言道,卻是微微挑眉。“那便是他去直接尋趙韙了……”
“趙韙手中確實有一支大軍。”張松心中微動。“而且絕不像前線嚴顏處那般為難……”
“但劉範若去,咱們反而徹底無憂了!”徐元直如此介面道,然後徑直躺下,卻是要補覺的意思。
張松心下醒悟,也是一時恍然,便徹底不再理會什麼劉範的去向,便也不打擾對方,直接轉身出去,卻又迎面撞上吳懿。
二人再見,卻是毫無東州士與益州狗的那種齜牙咧嘴之態了,反而格外親熱……說白了,之前是地方小,兩夥人爭一碗麵,可如今既然大道在前,天下敞開相對,將來二人出得蜀地,有此共同一番履歷,反而是友人了。
當然了,張松並沒有讓吳懿打擾徐元直睡覺,只是將剛剛徐元直的分析重新說了一遍而已,末尾,自然免不了一番感慨:
“徐侯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千里蜀地,諸般頭緒,也能洞若觀火!”
“只是膽子大些,然後全都是學別人故智罷了!”屋內徐元直不知道是不是聽得煩了,忍不住遙遙對了一句。“你們熬了一夜不用睡得嗎?”
舍外二人登時失語。
“父親大人,你熬了一夜,且睡一覺吧?”被吳班親自引兵封鎖的益州牧府中,某處閣樓之上,劉焉次子劉誕正在小心安慰自己那位神情憔悴的父親。“剛剛老三已經得到了那徐元直的保證,絕不傷你我父子性命……事已至此,父親多想無益。”
“我不是在憂慮我自己。”雙目幾乎赤紅的劉焉頭髮花白而散亂,宛如瘋癲,再加上昨晚哭了半夜,著實讓人擔憂,但甫一開口,還是顯示出了極大的理性與智慧。“東州士既反,燕軍就在劍閣那邊,事已至此,你我已無多餘可想,我憂心是你的兄長……”
劉誕心中當即一酸……自家這位父親真是偏心,老四被他扔到河北不管不顧,老三被他軟禁在家,自己也陪著他到了這種地步,而此時他居然還在想著自己那位兄長。
都說父子情深,可為啥只對大哥一人偏愛如此呢?
劉焉似乎是看透自己次子的心意,也是無奈解釋:“你不懂……你們三人還有我,此番既然沒有權柄在手,反而性命無憂了。唯獨你兄長在外,尚有說法,就怕他一個不慎,誤判了局勢,最後獨獨一人死無葬身之地,年老至此,反而讓我先遭喪子之痛嗎?!”
言至最後,劉君郎不免老態畢露,復又淚水漣漣。
劉誕愈發無奈,只當自己父親昨夜瘋癲又來,便回身求身側那明顯是北地來的侍衛取壺熱水過來,如此而已。
且不提劉氏父子如何,這一夜,徐元直既然刺國成功,便兀自高臥,只是一邊讓吳懿整飭綿竹守備;一邊又讓張松開啟府庫安撫前線蜀軍士卒軍官家屬;最後還不忘讓人以劉瑁的名義廣發文書,勸降前線涪水關的嚴顏與周邊縣城。
而有些讓人出乎意料的是,劉範卻幾乎消失不見……其人沒有反撲,沒有往北越過涪水去尋嚴顏,也沒有出現在西面的成都,就是消失不見了。
隔了足足得有七八日,就在嚴顏徹底焦頭爛額,徐庶在綿竹徹底高臥無憂之際,終於有劉範訊息傳來……卻是一隊主動回到綿竹的龐羲部甲士帶來了訊息。
這些人也是東州士,家小都在綿竹左近,不願意隨劉範和龐羲往犍為尋趙韙。
劉範去尋趙韙,並沒有出乎太多人的意料,因為綿竹位置太緊要,必須要儘快奪回,否則燕軍一旦進入蜀中腹地,則萬事皆休,所以當劉範發現東州士叛變,綿竹易手後,就只能去成都、涪水關、犍為三地調兵,所謂三選一罷了。
而這其中,成都雖然人口眾多,卻素來是蜀地本土力量的根本,劉範在彼處沒有任何根基,真要是去了,等他聚攏起兵馬,說不得黃花菜都涼了……實際上,此時真正有現成大軍的,無外乎是涪水嚴顏部和正在犍為圍攻楊洪的趙韙部。
這二者又有不同:
其一,相較於嚴顏,趙韙面對的壓力小的多,嚴顏所處的涪水關就是一縣之地,根本週轉不開,而且當面是數萬絕對兵力優勢的燕軍主力,一旦抽調兵力回身,萬一不成,那麼蜀道的防守也自然崩潰,到時候也不免是個萬事皆休的局面,而趙韙則是在進攻包圍楊洪區區一城,周邊犍為、蜀郡、蜀郡屬國、巴郡,甚至還有南中數郡,是具有巨大的戰略空間和戰略上主動性的;
其二,在東州士造反的情況下,趙韙身為東州士最大的領袖,本身對叛軍的號召力和影響力是大於嚴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