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非常艱難,但似乎也是個非常正確的決定!
選擇留在這裡,可以仗著水軍的封鎖、郯城的堅固、開陽的糧食,繼續苟延殘喘,說不得官渡那邊決出勝負後這裡都未必真的垮掉。但這毫無意義,只是坐以待斃而已。
因為冬季一到,枯水期便至,水軍的封鎖就會立即垮掉;而郯城的堅固和開陽的糧食,以及龐大的部隊數量也都在人心浮動面前毫無意義……這一點,重陽節那日的琅琊兵已經充分給所有人做出了演示。
實際上,聽說關羽在下邳秋毫無犯,反而善待所有士卒將領家眷,甚至還放糧於民間以後,郯城就已經有些不穩了。
更重要的一點是,有著巨大負罪心態的周公瑾沒有任何理由帶著這麼多部隊陷在死地不動,他是真想盡全力為劉備儲存一些力量,盡全力挽回一點點局面的!
水軍彙集到了郯城附近,然後選擇棄船上岸,徐州花了足足六七年才積攢出來的幾百艘戰船被付之一炬,再加上原本的步軍、民夫一起,勉強湊夠了三萬部隊,便扔下所有降兵,立即渡過沂水,向東而去!
這裡多說一句,周瑜臨行前甚至想過將這幾萬琅琊降兵盡數殺掉,之所以沒有成功,不是心軟,而是怕耽誤時間而已。
目標已經很明顯了,周瑜此時已經完全放棄了個人生死榮辱,就是要拼一拼,搏一搏,希望搶在關羽、郭嘉那些人之前,越過武原,抵達中原與徐州之間的最後一個戰略壁壘,彭城國彭城縣所在。只要搶佔了這座城市控住泗水上游的城市,雖然不指望能逆轉戰局,但最起碼可以讓中原聯軍喘一口氣,看看能不能做出防務調整,防止關羽在穩定住徐州局面後直接切入中原腹心。
當然了,這個舉動,已然是預設放棄了整個徐州。
“都督,前方十里便是武原!”
一日夜急行軍六十里,還穿過了一條沂水,周瑜及其所部終於在第二日清晨來到了武原縣境內,隨從的心腹水軍將領鍾離緒即刻主動請示。
“全軍歇息片刻,用水用乾糧,然後準備旗幟還有軍中尚存之金鼓,待會鼓譟向前!”早已經棄了羽扇綸巾,換成鐵甲鋼盔的周瑜稍作思索便在馬上給出了最佳答案,他需要防備城中守軍被關羽招降。“關雲長剛得下邳,兵力有限,城中即便是被招降,也應該還是原本官吏,我們一震之下,或許可以直接動搖彼輩。”
鍾離緒不敢怠慢,即刻領命而去。
而周瑜發出軍令後,不及用乾糧,便復又匆匆招來一將,說是一起用餐,然後便下馬和此人一起去了僻靜之處,而周圍人也都並不疑惑。
原來,此將喚做周黎,乃是周瑜同族遠支兄弟,如今為軍中掌軍法的軍司馬,本就是負責查探軍中情勢之人。
而兄弟來到一處小坡後,甫一併肩坐下,周公瑾便忍不住低聲正色相詢:“二兄,一日夜行來,軍中有多少離散者?”
周黎以親族任此軍司馬,本就是做這個工作的,自然一路上多有觀察,但依舊面色嚴峻,搖頭以對:“昨日白天便有兩三千郯城本地兵馬故意落在沂水後面,沒有過河,你當時沒有讓我去理會,而等到晚間,離散逃亡士卒極多,數不勝數,甚至有軍官、軍司馬帶頭逃亡,我已經是無法得知了……只能大略猜測,連昨日白天一起,約走了四五千不止……其中,水軍雖然多是廣陵人,卻還算最為穩妥。”
一日夜跑了六分之一的部隊,周瑜居然不怒,甚至緩緩頷首,然後長呼了一口氣,一時放鬆下來……很顯然,這個結果在周瑜看來是極為正常,甚至是比他想的還要好。
沒辦法,徐州才入淮南統治不過一兩載,本地士卒缺乏對淮南的向心力才是正常的,也就是徐州水軍很早便追隨他,可以靠著他周公瑾個人魅力盡量維繫著而已。
而既然得知情況沒有超出預料,周瑜便不再多想,只是不顧形象取出如今軍中最常見的乾糧,也就是一份幹炒麵了,以一時狼狽之態捏碎了配著水袋倉促嚥下,以補充體力。
話說,由於出行倉促,根本來不及按照軍務典略上所言的那般燒開水,便是周公瑾的水囊也只是從沂水中倉促灌上來的。而兄弟二人一起吃喝到一半,忽然間周瑜那牛皮所制水囊水流不暢,儼然是有什麼東西阻塞住了囊口……而周瑜本就無心用飯,便乾脆停下,收起糧袋水囊,準備入城再說。
就這樣,根本沒好好吃飯的周瑜強打精神,領著兩萬多士卒,全副披掛,騎上一匹在中原地區如今愈發難得一見的上好坐騎,威風凜凜,旗幟連綿,心腹水軍在前,步軍在後,徑直往武原城下而去。
而果然不出周瑜意料,武原城上老遠看到如此雄壯軍姿,立即慌亂起來……毫無疑問,關羽既然得到下邳,必然會按照次序去取周邊要害重鎮,或招降、或攻取,而武原的位置雖然不如良成、下相那般緊要(前者是接應郭嘉的必然所在,後者能夠鎖住周瑜南撤之路),但到底是附近挨著下邳的一座大城,也是關羽當日白衣南下所經之路,所以必然早早派人來收降了。
唯獨關羽此行兵力不足,在得到後援前,恐怕還是要以保住下邳為上,沒法子分出足夠兵力到各城協防而已。
故此,這必然是城中官吏剛剛降服,一時震動,而關羽所派兵馬不足,難以控制局勢。
大軍前行,來到武原城下一百餘步外的距離停下,徐州水軍名將鍾離緒奉命上前,遙遙大喝:
“周都督已破琅琊兵五萬,劉豫州親提十萬淮南兵到了彭城,此時關羽在下邳已成籠中之獸……念爾等無知,若此時能開城投降,可免不死,否則三通鼓後,全軍攻城,屆時玉石俱焚!”
城上忽然安靜了下來。
鍾離緒回頭看了眼自家都督,便要說第二遍。
然而,其人剛一張嘴,尚未發聲,城上便率先鼓響,一面孫字旗當先豎起,數以百計的弓手一起閃出,朝著城下來了一輪齊射!
箭雨落下,鍾離緒到底是距離尚遠,所以未曾被傷到,但城下週瑜以下,諸多將領軍官卻紛紛失色……因為城牆之上忽然出現的滿滿一牆弓手已經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一時間,周公瑾是真的猶豫了,他不知道城上城裡到底有多少兵,要不要強行攻城?
如果不攻,以軍中所帶乾糧,然後關羽又主動出來攻擊、阻攔一次,那估摸著一日夜後就是重陽節琅琊軍的翻版了,而且誰也不知道城上時不時在故弄玄虛。
而如果攻城,以軍中缺乏攻堅器械的狀態,一旦城中真藏著足夠的兵力,導致此城不能在一日內被攻下,估計軍中接下來潰散的速度會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