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夏,五月,隨著公孫珣突襲白馬得手,成功搶渡大河,早已經醞釀許久的戰爭以一種大部分人都能預想到意外方式拉開帷幕。
五月間,曹操先派遣夏侯淵率騎兵五千北出陳留,入東郡,試圖救援,旋即又因為聽說公孫珣親自渡河屯於白馬,便立即排程主力親自北上,一面與公孫珣對峙,一面匆匆調集身後個州郡兵馬,並催促劉表、劉備迅速支援。
話說,公孫珣與曹操,也就是中原與河北地段的天然分界自然是黃河,而黃河從洛陽三津往東,到泰山地區為止,這年頭主要有五個大規模渡口可通大軍。
自西向東,分別是酸棗城北面的延津、白馬城北面的白馬津、濮陽堅城自帶的渡口、秦亭側的渡口、蒼亭側的渡口。
其中,蒼亭一開始就在公孫珣手中,但他並沒有從蒼亭渡河,也沒有從受到遮蔽和保護的洛陽三津大規模渡河,屯集個十萬大軍後再引大軍出洛,反而是突襲白馬,並親自引鄴下、魏郡混編的兩萬餘兵馬前突屯駐在了白馬城。
這種前突的攻擊方式,固然是出人意料,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陷入到曹軍早有準備的防禦鏈陷圍中卻也是理所當然。
實際上,為了監視黃河和鉗制白馬,夏侯淵見到公孫珣的白馬旗後,立即主動引五千騎兵進入到了白馬西側的酸棗胙城延津一帶,並就地下令東郡、陳留等地的郡卒、屯兵們向白馬身前的燕縣、瓦城、匡城、蒲城、長垣等各城聚集,以形成防禦鏈,再加上樂進本身早就引八千本地兵馬屯駐在白馬東側的堅城、大城、要地濮陽,這個時候的公孫珣身前其實已經有一個完整、堅固且具有縱深的防禦鏈存在了,只是兵力明顯不足而已。
而等到五月中旬曹操親自引三萬主力來到這條臨時防線身後的平丘接管大局以後,其實某種意義上來說,公孫珣已經算是一面背水,三面被圍了。
而且,兵力上似乎也陷入到了相對劣勢——在陳留北部、東郡西部,也就河北、中原、舊司隸三地在黃河南岸的交界地區內,曹操屯集了近五萬戰兵、輔兵、民夫之流,三十萬大軍的六分之一已經到位,相對應的公孫珣依舊是那兩萬多鄴下、魏郡混編兵馬。
但是,曹操也好,兩翼的夏侯淵、樂進也罷,根本沒有動手的意思,反而格外緊張。
因為他們很清楚,只看中原東段這個區域性戰場,他們固然是有絕對戰略優勢,固然是形成了完整到令人驚喜的包圍圈,但如果將戰場範圍擴大,實際上夏侯淵更西面的司州境內,程普必然有重兵藏在虎牢關後!
騎兵迅速,洛陽舊道與黃河水道,寬闊如斯,真要是動手,指不定誰比誰快呢!
非只如此,蒼亭、白馬津、洛陽三津全在公孫珣手中,河北的大軍聚集到什麼份上,目前處於什麼位置,兩眼一抹黑,誰也不知道有多少兵會從這三個地方冒出來——換言之,表面上和區域性上是公孫珣被困在白馬,但實際上卻是雙方沿著黃河南岸犬牙交錯,而如果放大到整個黃河流域,更是曹操所控制的兗州北部地區,陷入到河北、青州、司州的三面包圍困境中。
這個時候,曹孟德怎麼敢亂動?
中原腹地,城池有的是,而且他也沒指望能在黃河渡口上堵住對方,反而是兵力才是最關鍵的決戰籌碼。
敗了沒問題,丟了城沒問題,戰略後撤也沒問題,但是一定要確保手中握有足夠的兵力,以作決戰之用——公孫珣可以博,可以耗,甚至可以置換兵力,他曹操卻不行。
當然了,公孫珣也沒有腦子犯抽拿手上這兩萬多人去碰身前密密麻麻的城池防線,他同樣也在調兵遣將,一面靜候身後大軍出白馬津彙集於河南,一面窺伺戰機!
於是乎,白馬之戰後,陳留、東郡陷入到了長達二十餘天的詭異對峙中,殊無戰事,反而是兗州東部地區忽然間爆發了劇烈戰鬥!
公孫珣和曹操這幾年一直有所摩擦,但主要就是集中在兗州東部地區……原因很簡單,一來嘛,其餘地方不是有大河這種天然邊界,就是洛陽周邊這樣的典型關卡式分界,只有兗州東部方便用兵;而二來嘛,乃是因為這個地區雙方主要將領分別是夏侯惇與關羽。
關羽總督青州,軍政並用,其人性格剛傲,歷來主戰,所以一直都在進取,鄴下也一直放任他,儼然是希望他能在大戰前控制住整個邊界上的所有形勝之地;而夏侯惇作為曹操最信任,也是荀彧進入陣營前的曹營實質性二號人物,其人理所當然的被任命為東兗、北豫一帶的大都督,以備關羽……
然而有意思的事情是,多年以來,關雲長雖然一直都在佔便宜……其人不但漸漸控制了幾乎八成以上的泰山郡,而且成功侵入魯國北部,算得上十戰九勝,基本上是壓著夏侯惇打……但卻始終難有戰略性的突破。
換言之,從戰略角度而言,夏侯惇完全防住了關羽。
這點公孫珣都很驚訝,直到去年郭嘉從關羽身側被調入鄴下,專門寫了一份數萬字宛如一本書的報告,鄴下那裡方才恍然。
原來,夏侯惇雖然本人的戰術能力確實很值得懷疑,但其人作為一名方面主官卻絕對是合格甚至是優異的,他受命應對關羽以後,多年來,一直勤勤懇懇,盡心盡力。
他知道自己本人作戰不行,就從不追求主動攻擊,而是一直小心佈防,可一旦有下屬遭到攻擊,他一定會奮力去救;
他知道自己不擅長武事,就大力提拔舉薦有膽氣有本事的年輕俊才擔任邊界各郡縣主官,確保防線不被突破,然後將本人的注意力放到了興修水利,開墾田地上面,其人在任三年有餘,連續治理了泗水、汶水、濟水、大野澤、雷澤、菏澤地區,使得當地民心歸附,士人樂為其用;
而最後一個關鍵,卻正是這三水三澤,使得夏侯惇於泰山以東的平原之上成功建立起了一道天然彈性防區——關羽的部隊辛苦越過山區,實在是很難再越過沼澤與河流獲取大勝。
郭嘉最後如此總結,說是關將軍以攻,夏侯惇以守;關將軍以戰,夏侯惇以耕;關將軍以兵強,夏侯惇以人和;關將軍依山,夏侯惇仗水!
二者看似強弱分明,但也只是強弱分明,不足以成勝敗之基。
但是,隨著大戰拉開帷幕,審配辭去左相一職於五月中旬來到青州就任青州牧,婁圭辭去右相一職來到司州就任司州牧……和司州程普隱藏在虎牢關後按兵不動不同,關雲長在審配接手青州事物後卻即刻離開了青州腹地,前往泰山郡坐鎮,並於五月下旬,劉備的援兵主力進入沛國,整個曹操陣營長呼了一口氣的時候,忽然派出了一支五千人的部隊,以潘璋為將,猛攻泗水、汶水與大野澤之間的邊境重鎮,東平國寧陽。
潘文珪親自負雙甲攀城,直接在城頭上將猝不及防的老對手一刀梟首,了結了雙方在此處拉鋸近三載的恩怨,成功攻克寧陽。
攻勢如此迅猛,時機如此微妙,以至於剛剛從陳郡返回到兗東山陽郡昌邑坐鎮曹軍東線主官夏侯惇都有些懵住了。
須知道,夏日時分雨水漸起,山路南行、水澤氾濫,尤其是徐州一帶更是直接受梅雨影響,那麼按照經驗一直到秋收時分,東線的防務壓力都該是最低的一段時間,這也是夏侯惇沒有向申請曹操太多兵馬的緣故——曹操此戰預備出了三十萬部隊,即便是劉備、劉表的兵力還沒就位,各種戰兵、輔兵、隨軍武裝民夫也有十餘萬之眾但,夏侯惇卻只從陳郡帶了五千兵回到山陽。
本質上,還是不想影響曹操的主力決戰。
但誰能想到,陳留、東郡那裡一直對峙不動,反而是東線忽起波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