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忠張口欲言,卻諾諾無聲。
“這自然是難得的上好訊息。”就在此時,天子也勉強回過神來,然後儘量笑問道。“衛將軍可還有別的話說?”
劉虞當即肅容,卻是躬身一禮後方才正色作答:“陛下,衛將軍還有一封專門的奏疏,乃是以幽州動亂,鄉梓受襲為由上疏請辭……若據他這封奏疏中所言,正月十一那日他便應該已經將節杖、軍權委以了左將軍皇甫嵩,自己領家兵快馬回幽州去了,算算日子,此時說不定已經在河東或者河內,又或者上黨某處了……臣實在是不知道衛將軍從哪條路走的。”
“意料之中。”天子乾笑一聲,卻是忽然迫不及待起來。“關中暫且平安,幽州卻又動亂,正該衛將軍這種名將回去安撫平叛……速召大將軍、驃騎將軍、車騎將軍、三公九卿、諸尚書、常侍嘉德殿議事。”
劉虞躬身趨步而退,只留下天子再度忍耐不住,接著旁邊張讓捧起的溫水連喝數口,然後又在上午陽光下沉默許久,直到實在是忍耐不住,方才由內侍攙扶著去了廁所,再回來卻又親自抱著病軀上了步攆,自北宮西園出發,往南宮嘉德殿緩緩而去。
嘉德殿內,自大將軍以下,朝中重臣俱在,不過,其中真正有說話分量的,不過就是那幾人罷了。
譬如,眾所周知,此時三公皆是木偶,反而九卿中藏龍臥虎,如袁隗、楊彪、劉虞,居然都在九卿之列;又如三位將軍,大將軍獨攬朝政,根基深厚,黨羽眾多,而車騎將軍何苗卻只是萬事不問,只過自己的小日子,驃騎將軍董重更是個笑話。
不是正經大朝會,眾人去劍去履後自然是有些隨意……但隨意之中,政治上的交流與傳達就已經完成了。
當然,說是交流其實也沒什麼可交流的,主要就是所有人聽大將軍一個人講而已。
畢竟,此時袁氏與大將軍何進關係密切,而何進在楊賜死前更是拜入楊賜門下受了經學,換言之,袁楊何三者聯盟已經事實上成立,而今日要議論的衛將軍也應該算是大將軍一黨……此時此刻,何大將軍真的是舉目無敵,不然呢,真以為之前天子和大將軍掰腕子掰輸掉是假的嗎?
而眾人聽得也清楚,大將軍的意思很明白,公孫珣原本就該為冀州牧的,但在涼州叛軍進入司隸後卻不辭辛勞入關中平叛,此番戰勝後,又因為幽州事辛苦北歸……那麼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有足夠的政治補償才行。
只不過,如今公孫珣還要處置幽州的事情,便是想直接補償他,也沒有什麼好的職務,他一個幽州人,總不能讓他領幽州牧吧?只好暫時追授符節,讓他先處置幽州戰事,並大加封賞其舊部功臣。
待幽州事平,再論其他。
這話說的……雖然大家並不清楚何進是有意宰了董重,讓公孫珣入洛為驃騎將軍參政,也不知道公孫珣本身還是期待著迅速平叛,然後繼續來做他的冀州牧,但是大概的意思還是領悟到了的。
反正衛將軍潑天的軍功在此,立場又穩,那將來無論天下事往哪裡走,都是避不開這把鋒刃為天下冠的幽州名刀的,而今天這個嘉德殿上的眾多廢物,遲早有一個要被公孫珣取而代之。
只不過,無人清楚到底誰是倒黴蛋而已。
就在眾人因為關中大勝喜上眉梢外加議論紛紛之時,忽然間殿後便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
“朕意已決!”天子在數名小黃門的攙扶下,勉力快步走上了御座,驚得剛才還在隨意的殿下眾臣紛紛俯身行禮。“衛將軍由此大功不可不賞,但幽州事也是國朝根本……遼西通道隔斷,則幽州兩分,長久下來必然生亂,而幽州亂冀州必亂,幽冀皆亂,則洛陽亦難安……朕意,即刻派出使節,追上衛將軍,重賜節杖,讓他統幽州塞內諸郡武事,專平此亂……大將軍以為如何?”
何進看著自己這位強打精神搞突然襲擊的妹夫,也是一時無言,基於本能,也基於基本的政治規矩,他理所應當要為公孫珣爭一爭政治待遇的,但上來天子便許了節制幽州的許可權,他還能如何呢?
“呃……臣以為,須防備紫山賊張燕與上谷烏桓生事,撓衛將軍之後。”何進半晌方才想到了一個自己都不信的說法。“不妨以再常山、中山事歸衛將軍,讓他排程彼處兵馬,以作防備。”
“可以,其實遼西事罷後,朕本就有讓衛將軍去打掃太行的想法,而其人既然持節,便有武事專制之效,何必以州郡分隔其權?”天子眼皮都不眨一下。
“那……”何進絞盡腦汁,也只能又想起一事來。“清河都尉審配、趙國中尉董昭,渤海都尉公孫瓚,俱有才名,且履任多年,不妨有所調任,為太行山事,或幽州事……”
“清河都尉審配可遷趙相,趙國中尉可遷常山都尉,這樣方便監視太行,至於渤海都尉……”天子猶豫了一下。“青徐黃巾為禍泰山,屢屢有北上之意,渤海為青幽要衝,他在彼處是有大用處的,而公孫瓚雖然是衛將軍族兄,但其人資歷,尚不好為渤海這種大郡太守。”
何進愈發無話可說。
“衛將軍專屬幽州塞內諸郡武事,本該讓他領幽州牧行事,但其人本就是幽州人,法度不能廢,所以還須遣一重臣為幽州事,替他督辦後勤。”天子眼見到何進閉嘴,也是鬆了一口氣,卻又趕緊將自己剛剛思索得來的重大人事任命給拋了出來。“宗正何在?”
劉虞茫然向前。
“你去為幽州牧,與衛將軍好生配合平亂,亂後再歸洛陽。”天子圖窮匕見。
何進居然無話可說……是真的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