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百斤,銀五百斤,錦緞百匹,布繒萬匹,錢……三萬萬!”公孫珣似笑非笑。
許攸張目結舌,是真的張目結舌,他眼睛都直了,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可惜啊!”公孫珣見狀愈發好笑。“如此多的財貨我卻已經答應審正南盡數賞賜給全軍將士了……”
許攸聞言心如刀絞,好像那錢是他的一般,但卻也順勢清醒了過來:“文琪一定是有事情想問我吧?!”
“是啊。”公孫珣坦誠道。“軍中將領晉升頗多,我就不準備賞賜他們過多金銀了……或許還能湊出一百斤黃金來!”
許攸雙目圓睜,鬍鬚顫抖:“文琪莫要戲弄我取樂……我身上哪有值這麼多黃金的東西?”
“只有一問。”公孫珣壓低聲音,盯著對方詢問道。“子遠你與我說實話,袁本初到底是如何看我的?”
許攸也不顧屁股疼了,立即坐直身子捻鬚不定,一時沉吟不語。
公孫珣長嘆一聲,當即起身:“子遠兄不願意說便罷了!”
許攸想都不想便趕緊伸出雙手抓住了對方衣袍,然後懇切言道:“非是不願說,乃是怕回答不善,對不住文琪那一百斤黃金……我正認真思索本初對文琪你的態度呢!你且停停!”
公孫珣這才重新坐下,靜候對方。
“你今日不問倒也罷了,仔細一想確實奇怪。”想了半日,許攸方才蹙眉答道。“袁本初對文琪其實非常關心,並在大節上屢有拉攏試探,可偏偏卻又有些敬而遠之的意味……好像是在文琪這裡頗有顧忌,又好像是想刻意保持風采形象一般!這、這是為何啊?”
公孫珣面無表情,心中卻有些波瀾四起,其實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
很早之前,他便察覺到了這一點,自己明明和袁紹在政治立場上毫無衝突,而且還都是喜歡交朋友的年輕人,同時還都是年輕一輩典型的風雲人物,可偏偏二人卻總是相互敬而遠之。
從他的角度來說,自然是因為袁逢之死難免有些心虛,但袁紹呢,袁紹為何對他也是這般?
“文琪。”許攸思索再三,也是頭疼無奈,便只好勉力懇求。“我一時半會實在是搞不清楚,不如且將這百斤黃金寄下,等我回到本初身邊細細為你查探……如何啊?”
“就這麼說定了。”公孫珣當即應聲道,沒辦法,隨著黨錮解開,袁本初勢不可擋的成為了洛中政爭主角,他也確實迫切想弄清這個問題。“我差人將黃金一百斤送到我弟公孫範處,你何時得了準信,我何時與你……”
“君子一言!”許攸迫不及待的起身攤出一個手掌來。
“駟馬難追!”公孫珣面無表情的抓住對方手,又順勢將對方拽了起來。“子遠且去……這邊還有事情。”
許攸當即滿心疑惑的捂著屁股告辭而走。
目送許攸離開後,公孫珣直接讓人去喊來呂範與婁圭二人。
“如何?”對著兩個心腹,公孫珣開門見山。“趙常侍派遣心腹家人來尋我做什麼?”
“說來好笑。”婁子伯捻鬚而笑。“他居然是來索賄的。”
“我二人與他談了半日,他只說是趙常侍聽聞侄女婿‘所獲頗豐’,而他侄子趙平最近轉任永樂少府,需要錢打點,故此前來索求一些。”呂範也忍不住發笑。“問他要多少,他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公孫珣負手立在官寺後院庭中,聽著頭頂蟬鳴,只是在樹下冷笑不止。
趙忠這哪裡是來要錢的?
從許攸代表袁紹過來便知道,趙忠這分明也是眼見著洛中局勢不定,黨人、閹宦之爭再起,心中多少存了驚恐之意,所以便專門派人前來試探自己這個有兵在手的‘侄女婿’。
不然呢?
公孫珣自己都是在奏章送入洛中後才曉得自己繳獲了這麼多錢,他趙忠如何隔著幾十上百里路就知道‘所獲頗豐’了?便是猜到了,索賄也得有個數吧?就這麼稀裡糊塗過來?
然而,心裡明白是心裡明白,思及黃巾亂起後的所見所聞,公孫珣卻又忍不住覺得可笑甚至悲涼起來——這些日子,他多少見識到了黃巾賊、豪強、世族的兩面性和複雜性,意識到了一些深層次的問題。
然而,這些人都有問題,那宦官與他們身後的天子就是對的嗎?
一個只知道摟錢的天子,一個連做政治試探都要用索賄這種方式的政治集團領袖,怕是連生氣都讓人懶得生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