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珣的意思很明白,原定計劃不變,只不過利用援軍的兵力餘裕,專門給幷州這夥人留出一片地來,讓他們展示一下自己的豪勇!
如此安排,不知道這位公孫中郎將是對這支幷州援軍有充足信心,然後準備借他們壓制一下軍中其餘各部的嬌氣呢?還是準備讓這支幷州軍認清現實,就此安生下來呢?
不過,二者似乎並不矛盾,怎麼著都能合他公孫珣的心意?
而且再說了,這麼安排,終究不關大局……若成,漢軍必然士氣大振,若不成,也必將掩蓋於全盤大勝之中。
何樂而不為呢?
見到眾人無言,公孫珣便定下計劃,並重申一遍,然後便揮手讓眾將退去,養精蓄銳,以待明日之戰。
第二日一早,漢軍早早做飯,在營中飽餐一頓,然後便整理甲冑、分發器械、撫勞戰馬,準備作戰。
而東武陽城上,得到訊息匆匆來看的梁遠自然猜到了是怎麼一回事,於是也在城中殺牛分酒,賞賜慰勞,準備出城與卜已援軍‘前後夾擊,大破漢軍’!
卜已那邊更不必多說了,自清早便也是飽食一頓,然後勉勵全軍,準備渡河。而那王度知恥而後勇,更是仿效漢軍那般有所準備,提前將濮陽帶出的船隻鐵索連環,修成一座雖然不及漢軍那般寬闊卻又實用的浮橋,倒是引得卜已連連稱讚。
一時間,黃河兩岸的漢軍、黃巾軍各自有所覺悟,都知道決戰在此,且都信心十足!
上午時分,隨著昨夜佈置好的數十哨騎透過連續搖動旗幟,示意南岸黃巾軍已經開始渡河,公孫珣便也不再猶豫,當即以呂範為留守駐紮大營,總攬此處全域性,然後便要和程普一起,各自領兵出營。
然而,兩軍在營門前將要分南北而行之時,公孫珣卻忽然駐馬,然後翻身下來。
眾將不解其意,也只好紛紛下馬。
“子衡。”公孫珣解下佩刀,遞給了留守大營的呂範。“此刀與你,我在河畔指揮,若東武陽這邊有人不聽號令,你可隨意處置!”
眾將恍然,相處日久,誰都知道呂範乃是公孫珣第一信重之人,更是他的首席家臣,所以俱皆無話可說,而難得披甲的呂範也是從容上前接過刀來……二人相處日久,更是不必多言。
然而,正當眾人以為僅此而已的時候,公孫珣卻復又解開自己的玄色綢緞披風,給程普當眾繫上,於是不由人人側目。
程普在低頭受過披風之後,也趕緊準備俯身而拜,謝過此番恩義,卻不料被對方直接扶住了肩膀。
“德謀!”公孫珣扶著對方肩膀正色言道。“我知道你久駐雁門,經年不移,有心為自己與本部正名,所以並沒有攔你。但是你要知道,我對你的期待並非只是一臨陣豪勇之將,乃是希望你能以持重的大將姿態,立於世間……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程普羞愧萬分,卻只能拱手以對。
公孫珣越過程普,居然又來到沉默寡言的高順身側,然後開始解下自己罩在外面的精細鐵甲……婁圭見狀,趕緊與韓當、楊開打了眼色,後者二人當即領人上前,一個幫著公孫珣,一個幫著高順,倒是利索的將甲冑給換了起來。
“素卿不善言,所以也沒人知道你的名聲。”公孫珣換好衣甲後,也是由衷扶其肩嘆道。“但我卻明白你為人清白,治軍嚴整,也是一等一的大將之材……也罷,臨陣無需多言,此戰且觀你成名!”
言罷,公孫珣便不再做多表示,而是返身上馬,徑直往河畔而去了。而程、高兩將則徑直俯身下拜,待跟著公孫珣的白馬旗和節杖傘蓋遠去百餘步,這才各自轉身,往東武陽城南大道上而去了。
時值五月,天氣漸熱,本屬自然。但黃河之畔、東武陽之南,這段二十來裡的狹窄空地上,溫度卻攀升的格外之快!
不及日上三竿,各處便已經燥熱起來!
“卜帥已然到大堤上了!”東武陽城頭上,張伯遠遠指著河堤顫抖言道。“正在列陣。”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渡河……渡河……”梁仲寧遠遠看去,心情悲愴之下,卻是忽然想起一首樂府名辭來,但是默默吟誦到一半,也是不敢再誦下去了。
“梁副帥。”張伯勉力問道。“你說漢軍早早引騎兵去河畔……那騎兵若是如你說的那般厲害……卜帥會不會不等不到我們?”
“且不說此事。”梁遠一手扶城垛,一手卻忽然指著南門前五六里大道上的一隊漢軍人馬冷笑言道。“張副帥,你說漢軍這是何意?我原本以為這隻人馬是遮護騎兵離營的,可現在卻居然還在此處?四千多步卒,三千餘靜候於營中,一千當道而立……莫不是看不起我們,是覺得一千漢軍便能在野地裡擋住我們兩萬人嗎?!”
“梁副帥,你連卜帥那邊不願意理會,何況是此處多了一千人馬?”張伯在旁咬牙勉力勸道。“要我說,就按照你之前見到漢軍增兵時所言,不必理會人家,咱們全軍出城,奮力一戰便是。”
“張副帥所言極是。”梁遠忽然獰笑道。“咱們出城奮力一戰便是,說不定此戰還能咬下彼輩一塊肉呢!”
言罷,這梁仲寧握著手中長劍,昂然下城,便對著城下一群聚集而來的各路小帥鼓舞連連,而這些小帥之前也已經看到漢軍主力離開大營,只有幾千步兵尚存,自然是愈發信心滿滿,故此紛紛呼喝響應。
城頭上的張伯苦笑一聲,但抬頭看了眼頭頂上的黃天大旗後,卻是忽然變色,然後抽出刀來,居高臨下,對著下方諸帥奮力喊出那句許久未曾出口的口號來: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自梁仲寧以下,牆下眾人怔了一怔,卻也是猛地醒悟,然後在梁仲寧的帶領下齊聲呼喊:“蒼天已死,黃天當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