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長子未到十歲,便有大將軍了。”
“這個要看時事的,如今黃巾賊如此勢大,確需有所倚重和打算。”
“可若如此而論的話,朝局卻要再生亂像了……最近頗有人諫議天子開放黨錮,黨人、外戚、閹宦……宛如車輪翻轉一般。”
“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之念,萬事以平定黃巾賊為上!”
傍晚時分,南宮宮牆下,鬚髮皆白的楊賜和劉寬緩步而行,而侍從、屬吏們則遠遠落在後面。二人中,後者依舊隨和,可前者眉眼中卻也已經沒有了往年間的那種凜然之氣。
“說起平賊,之前天子問我誰堪為將?我還一時茫然。”楊賜嘆氣道。“卻是忘了你這個學生。”
“這有何妨?”劉寬不以為意道。“如今也無須你我來舉薦了……”
楊賜一時無言,卻又不禁搖頭:“文繞公,我今日尋你,乃是心中有一言不知當問不當問?”
“你我之間何至於此?”劉寬駐足在宮牆之下,從容依舊。“便是以往還要繞些花花腸子,如今國事如此,你我也如此,又有什麼可遮掩的呢?”
“也好。”楊賜也駐足而言。“如今朝中都知道要定軍略,選將才,故此我今日下午專門去了東閣調閱了一些檔案,主要是想查一下幽並涼等邊郡世族子弟如今的情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了。”劉寬難得展露笑顏。“你是否是想問,為何如今年輕一些的邊郡世族子弟多為我的弟子……對否?”
楊賜微微點頭:“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的是被文繞公你給驚到了,幽州公孫氏的四兄弟,幷州王氏的王邑,西涼傅氏的傅燮,現在冒頭的年輕將門子弟幾乎全在文繞公門下。馬上將要平叛了,這些人全都是骨幹之才,如那個公孫珣怕是還能擔當一面也說不定,難道文繞公你早就猜到天下有今日嗎?”
劉寬緩緩搖頭:“若是早知有今日,何至於如今手足無措,心灰意冷呢?”
“那是?”
“乃是當日見曹節、王甫借張奐之手殺大將軍竇武,心有所感,又見你那位過世的親家袁周陽(袁逢)趁著揚州平亂收攏臧旻等武事幹才,這才起了心思,專心聚集了一些尚在弱冠的邊郡子弟,想要為日後事做打算,卻不料竟然先逢此亂。”
楊賜怔立片刻,卻又更加感慨起來:“如此倒也不錯了!想當日文繞公你收這些學生的時候,大家都說你是自掉身價,又說你濫傳經文……可如今看來,倒還是你與袁周陽更高明一些。”
劉寬再度搖頭:“如今這個局面,難道該為此感到自矜嗎?”
楊賜也是黯然無言……話說,都是見慣風浪的老臣,他楊賜又怎麼可能不曉得劉寬的意思呢?
大局已然動搖了啊!
前幾日,年紀最大的橋玄直接臥床不起,這幾日劉寬閉口不言,宛如木偶,還有他自己也突然覺得心力交瘁,鬥志俱無,難道真的只是偶然嗎?
當然不是!
其實,三人雖然性格截然不同,身份、派系也都不同,生平所求者更不同,但卻無一例外皆是漢室老臣,他們一身榮辱得失全都系在這棵大樹上。而如今,正是憑著豐厚的政治經驗隱約預見到了大樹將傾之勢,偏偏卻又無能為力,這才恍惚失措,心灰意冷,生怕生前身後俱都毀於一旦。
僅此而已。
就這樣,二人繼續緩緩前行,似乎可以說很多話,討論很多事情,但卻始終沒有多言,只是於夕陽下並肩出了宮門,然後便各自告辭回家。
而楊賜甫一到家,就發現一位久未上門的親戚正在家中等他呢!
“本初不在家中隱居,怎麼有時間來找我呢?”楊賜頗顯疲憊的躺在一把太尉椅上,跟對面高凳上昂揚奮發之態的袁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要知道,袁本初前後在洛陽、汝南守孝六年,傾心結交汝潁宛洛等地的英豪,然後又來到洛陽‘隱居’,隱隱有負天下之望的姿態。故此,他雖然迄今為止依然是個白身,卻是很多兩千石,乃至於公卿仰視的存在。
那麼,其人眉宇中的這股英氣自然不必多言。
“楊公!”袁紹恭謹行禮,並無半點不敬,只是甫一開口便氣勢昂揚。“時機到了!”
“什麼時機?”楊賜隨口反問,明顯不以為意。
袁本初當即被憋在那裡,但很快他就調整了狀態,然後依舊凜然作態:“楊公,你說黃巾賊何以為禍至此?”
楊賜難得失笑:“我也想知道啊,這大漢朝怎麼突然就被幾個學道的人給弄成這樣了?”
“恕小子直言。”袁紹是楊賜地道的子侄輩,倒也不必多做遮掩。“亂天下者,正在北宮,使黃巾賊蔓延至此的賊人不是張角,乃是十常侍!彼輩族人子弟遍佈海內,殘害忠良,為禍天下,致使民不聊生,憤懣漢室久矣……張角不過適逢其會罷了!”
“原來如此。”楊賜‘恍然大悟’。“那本初又意欲何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