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依舊有些許人的意見顯得比較有意思……等到雙方爭論不休時,向來有才略和智力關羽居然主動出列,建議追擊,而且他的話未必沒有道理。
“君侯。”關羽拱手行禮,然後正色言道。“我軍五日破敵,堪稱速勝,而范陽那裡畢竟是難得大城,又有審正南在北新城與之互成犄角之勢,想來彼處雖然局勢迫切,卻不至於危殆……故此,與其棄逃賊不顧,在此處整編新軍,倒不如先吃下這股逃兵,然後奪其青壯並修整幾日,屆時大軍軍勢更勝,再去救援豈不是事半而功倍?”
這就是磨刀不誤砍柴工的意思了,本就有些道理,再加上關羽這些天的表現堪稱神武,頗得軍中讚賞……故此言一出,這白馬旗周邊越來越多的軍官中,倒有不少人或頷首、或出言稱讚。
公孫珣笑而不語,復又將目光轉向了跌坐在一旁地上的劉備:“玄德,你怎麼一直不說話啊?”
劉備聞言一時苦笑,卻是順勢指向了自己的右邊小腿:“回稟君候,我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說話。若依照我的本心,此時正該速速追擊才對;可我剛才作戰時有些不小心,腿上被一個老頭給紮了一刀,雖無大礙,卻怕是難以立即動身參與追擊了,故此,我又私心想勸君候緩一緩,過兩日再打……”
眾人一時鬨笑,連公孫珣也是無奈搖頭。
其實,公孫珣早已經察覺到了,軍中這些軍官普遍性還是想繼續追擊的。便是那些為大局考慮,或者說猜度自家君侯心思,說不管逃兵,先接手營盤準備救援范陽之人,從其本心而言,怕也是想追索的!
原因很簡單,正如身後計程車卒們此時迫不及待的趁機擄掠一般,這些軍官也同樣有所求……不過,他們看不上這些士卒搶掠的幾尺布與幾十錢,他們求得是功勞!所以,他們普遍性不願意放過這一萬左右的敗兵!
這是一種本能的求索,跟人品、智力、性格並無太大關礙。
而實際上,一軍主帥進行決斷之時,必須要同時考慮到士卒的需求、軍官的渴求,以及上司的態度……當然,有時候考量物件會更多……但總之,主帥做出軍事部署時必須要有所取捨,也必須要注意自己的決斷有沒有徹底悖逆人心!
悖逆了上司會被撤職;悖逆了軍官會發生譁變;悖逆了士卒會出現逃兵……反正什麼東西一旦過了線,不戰而敗絕非虛言。
當然,回到眼前,這些紅線對公孫珣而言都還太遙遠,作為宛如本地君主的一郡之守,又剛剛打瞭如此這般勝仗,手下核心軍官又多是多年恩養起來的,甚至還有一支在這個戰場上精銳到不像話的親兵義從,那他做出什麼決定都沒有風險!
這些人肯定會俯首帖耳。
“傳我令。”果然,等眾人笑完之後,公孫珣眯著眼睛看著黃巾軍逃離的東南方向,倒是乾脆的下了命令。“子經(牽招)、子張(楊開),各自帶領八百騎兵,分兩路去追索逃兵,不求殺傷,只求遲滯……最重要一點,截斷他們往廣陽方向的去路,不許他們逃回廣陽,只須他們往范陽方向走,還要降下速來!”
這個要求很簡單,阻截和遲滯嘛……一千六百騎兵,對兵杖丟了大半、又沒了糧秣的一萬敗兵做這種軍事動作,幾乎是手到擒來。
不過,有些莫名其妙就是了,而且人選也頗為微妙……牽招為人做事有節制,楊開穩重忠誠,讓這二人去做此事,儼然真的是不求殺傷,只求不出紕漏。
當然,不管如何,牽招和楊開還是立即上前拱手稱喏。
“其餘諸將,就地挑揀俘虜,選出三千青壯可用之人充入軍中便可,其餘無賴、傷兵、老弱……便是真還有些青壯得力之人,也全都一併釋放,並驅逐他們去尋他們的渠帥!”
眾人愈發摸不著頭腦……明明俘虜了七八千人,卻居然只留三千,其餘全都放還?!
“挑完俘虜之後,王功曹等人自然會出城接手營盤,爾等自去尋他補充軍械、物資。”言至此處,公孫珣也變得嚴肅起來。“方伯尚在范陽不知生死,審正南受我之託出鎮北新城,也禍福不知……爾等速速依令行事,不許推脫,明日間我便要看到三千青壯分編完成,而且軍械齊備!”
說完,公孫珣直接下馬,兀自往程遠志原本所居的軍帳中而去,而眾將眼見著牽招和楊開各自速速動身,也是紛紛有些茫然。
不過須臾後,不待眾將有所反應,一直沒露面的婁子伯卻忽然從軍帳中走出,代公孫珣釋出了一個新的指令。
不是軍令,而是簡單倉促的職務安排——除了本就以軍司馬名義都督諸將的公孫越以外,其餘諸將如關羽、劉備、張飛、魏越,各自許了假軍曲候一職,並讓他們分領新募之兵!
下面的軍官也多有提拔。
這既是某種賞賜和安撫,也是臨時擴軍後必須的舉措……唯一可惜的是,戰事來的太突然,朝廷也不知道在幹嘛,一郡之守也沒資格掏出來正式編制,這些人的曲軍侯多都是‘假’的,而且還只能‘假’到曲軍侯這一層次,連個假司馬都不好給的。
譬如腿上捱了一刀的劉備,此時身上最值錢的職務其實是郡中賊曹掾,然後才是這個什麼‘假’曲軍侯。
當然了,此時釋出這個命令的意思,怕還是有催促眾人趕緊滾蛋幹活的一層意思,倒是用心良苦。
於是乎,眾將雖然多存疑慮,可依舊是趕緊拜謝封職,然後紛紛散去。
“子伯兄。”然而,別人倒也罷了,關羽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當即就上前一步攔住了婁圭的去路。“你為君侯軍務參贊,可能為我解惑?君侯此番佈置到底是為何?”
“無妨。”婁圭大概來之前就猜到了有這一遭,倒是不氣不惱。“這條計策乃是之前諸位將軍奮戰之時,君侯與我想出的計策……”
一番言語之後,不說關雲長,便是其餘走得慢看熱鬧的諸將也大多當即醒悟。
不過,關羽畢竟是關羽,醒悟之後依舊微微捻鬚佇立,並肅容看向前方軍帳:“既如此,君侯之前為何不與我們直言,是以為我們不堪提點嗎?”
婁子伯當即搖頭:“雲長想多了。依我看,無論是昨日高臥不起,還是今日不做解釋,君侯怕都只是覺得當面之敵太過於讓人失望,因為沒有精神而已……”
“失望?”
“然也。”婁圭坦誠言道。“雲長也是當日在鄴城隨君侯見識過十萬流民之人,應當知道,君侯由此對太平道格外重視,之前數年在中山殫精竭慮,又在這涿郡悉心應對……”
“這是實話。”關羽捻鬚。
“可然後呢?”婁圭無奈搖頭失笑。“開戰後,黃巾賊聲勢廣大,頗有震撼天下之意,然而,等到所謂黃巾大軍兵臨臣下,咱們與他們一交手,卻發現彼輩如此不堪一擊……你說,咱們君侯又怎麼會不失落呢?”
關羽一時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