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利號東遷遼東,讓他們有一些鄉黨的感覺,卻沒有程普這麼近;父子皆出身公孫域的提拔,又在公孫珣手下立功,也是標準的公孫氏門生故吏,只不過公孫域終究是遼東分支,還是沒程普那麼牢固而已;除此之外,征伐高句麗之時徐榮幾次無知闖禍,也是公孫珣一力保下來的,算是也有些恩德,卻也是不如高順那麼深重……但加在一起,又有什麼可擔憂的呢?
而成廉……說白了,公孫珣不在乎,他一開始就是當獵犬養的,不差這一個兩個!
那麼呂布的處置便是從這些人的處置得到的靈感了,所謂距離、恩德、個人觀感的綜合處置:
首先是舉薦,大漢朝最講究的就是這個,無須再多言了,一旦呂布的仕途從此處開始,那呂奉先就要承公孫珣和劉焉一輩子的情……就好像理論上他需要感激丁原、董卓一輩子一樣。
其次,這個處置使得二人處於一個不遠不近便於觀察的距離。
畢竟,呂布這個州從事雖然理論上是劉焉的部下,但卻要負責趙國事物,再加上鄴城距離邯鄲實在是太近了,州從事也不需要固定在鄴城不動,這就意味著他實際上是在為公孫珣和劉焉同時工作。
除此之外,州刺史任期較短,劉焉本人是天子看中的‘宗室長者’,隨時可能高升離任,而據公孫珣對自己那位老師的猜度,恐怕對方不會讓自己輕易去邊郡,宦官們也不大樂意自己回中樞,那麼繼續在河北打轉的可能性就很大了……換言之,劉焉隨時可能滾蛋,而呂布一個幷州來的邊郡人,想要在河北繼續維持下去,就必須要依附於公孫珣。
屆時,如果公孫珣真的觀察夠了,完全可以納為己用的。
最後,假如呂布蹬鼻子上臉,一攀上劉焉便看不上自己,反而要忠心耿耿的跟著劉君郎一輩子,劉君郎又覺得奉先這人不錯,認個乾兒子什麼的一路帶到成都……那就讓他跟著吧,正好省心了!
當然了,婁圭原本其實提供了兩個方案,一個舉薦給州中,另一個則是讓趙平出面給呂布在趙王的屬吏中尋個出處……但是,後者其實跟直接任用沒什麼區別,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公孫珣到底是尊重呂布這兩個字的分量,州從事是權責極重的職務,而趙王屬吏,如果不是千石以上的朝廷命官,那基本上是廢職,只怕反而讓呂布心生怨望。
不過就眼前而言……呂布大禮拜過劉焉以後,又趕緊朝公孫珣致謝行禮……倒是依舊彬彬有禮,且顯得真誠可靠,好像確實是對公孫珣感激不盡。
只能說,天長日久,且觀之了。
此事既了,宴席也就再無事端。
眾人散去以後,公孫珣又親自帶著呂布送劉焉去歇息……後者倒還是依舊給面子,居然宿在了公孫珣府上。
不過,就在公孫珣以為今日各事皆有了斷之時,劉焉卻主動拽住了他,並屏退了包括自己兒子在內的所有人,就在當日相談甚歡的那個小院中重新坦誠以對。
“文琪。”劉焉正色言道。“你我也算是有了交往,我問你一事,你須向我直言……”
“明公有話便說好了。”公孫珣倒是不以為意。
“你剿撫並用,招納流民;清查戶口,清理田畝;如今更是興建學校,推舉孝廉、從事……將來還要做什麼?”劉焉認真詢問道。
“明公看樣子似乎已經知道了。”公孫珣不以為然道。“莫非是魏公告訴你的?”
“那麼傳言是真,你接下來真要興修水利,治理圪蘆河嗎?”
“正是!”公孫珣毫不猶豫的答道。
“文琪。”劉焉一聲嘆氣。“我這幾個月去了鉅鹿、安平、常山、渤海,算是大開眼界……渤海乃是河北第一大郡,人口逾百萬,兼有魚鹽之利,卻吏治崩壞,青天白日流民不斷;常山左山右原,山賊流竄,你清理了黑山不過數月,那邊就重新變成了賊窩;安平是天子龍興之地,但也正因為如此,彼處與宮中聯絡的不法之徒多之又多,實在是難制;至於鉅鹿,就在你身邊,我不信你不知道太平道的事情,一個造過反的人,四處勾連豪強、收徒惑眾,難道趙國沒受影響?”
“明公到底想說什麼?”公孫珣有些無奈道。
“趙國你治理的很好。”劉焉認真言道。“若是接下來水利能修成,那就更不要多言了。但是你之前在這個院中對我的警告卻更是正理……一國之勃勃,哪裡能抵得上天下一起崩壞呢?便是天下沒有崩壞,只以趙國而言,鉅鹿太平道在側,一旦出事,你這辛苦所為難道就不怕化為泡影嗎?”
公孫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覆劉焉這個一時的悲觀主義者……他總不能說,我知道天下要崩壞,而且比你更堅信天下的崩壞很快就要到來,但是我需要為解決亂世積累政治經驗,需要讓自己身邊的所有人都相信自己有那個重建秩序的能力,從而在這個天下崩壞以後讓更多的人選擇自己。
所以,哪怕到時候亂起,自己的努力會化為烏有,那也是值得的。
肯定不能這麼說。
但是,不這麼說,又該怎麼回覆對方?
“既然是對的事情,那就應該去做,”公孫珣微微蹙眉,用一種自己都不是很肯定的語氣敷衍到。“大丈夫生於世間,見大廈將傾,總不能坐視不理嗎?”
劉焉一時默然,良久方才言道:“其實,我上月巡視四郡回來,山賊、流民什麼的沒提,卻已經向朝廷直言太平道一事,但卻石沉大海……天子只是西園享樂,不問政事,倒是楊公(楊賜)寫信與我,說今年春日,太平道趁著時疫擴張之時,他和令師劉公就曾經一起上書說過此事,但奏疏奉上,天子恐怕根本就沒看。”
公孫珣反倒一時無言了。
“我觀你萬事妥當,唯獨沒有處置趙國境內的太平道,”劉焉低聲提醒道。“還是要提防些好……辛辛苦苦做了那麼多事,能存多久是多久。”
公孫珣緩緩頷首……他之前一直沒有處置太平道,一來是趙國此地太平道沒有想象的那麼多;二來卻是覺得鉅鹿就在身旁,處置了也沒有。
兩個矛盾心理,這才漏過了這個問題……實際上,據跟隨韓當、婁圭回來的王憲王道人當日坦誠披露,太平道張角兄弟的野心其實在太平道內部已經是路人皆知了。而王道人之所以選擇託庇於公孫珣,正是因為出身太原王氏,不願做個反賊而已。
“就這樣吧!”劉焉無奈擺手。“私下相論,言止於此,你我皆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