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月初出兵算起,已歷近月,”公孫珣一開始倒是沒有刻意大聲,只是隨口道來。“辛苦諸君奮勇作戰了。不過,凡此種種辛苦,過了今日也就有個了斷了,因為我等身前正是立國近兩百載的高句麗國都,打下它,萬事皆休。而且,城中高句麗百餘年積攢來珍寶財貨,也足夠讓諸位不枉此行!”
此言一出,軍陣中不免轟然,自上至下,皆不能免俗。
頭上飄雪漸漸明顯,公孫珣卻靜靜等著全軍安穩下來才繼續言道,而這一次,他的口音未免響亮了不少:“諸君,昔日在坐原,爾等應該從自己官長那裡聽過,我曾與軍中諸將敷血為誓,此次出戰,我公孫珣分文不取,所獲盡歸於諸君,今日,此言依舊曆歷在目,也絕不反悔!”
臺下將士剛要歡呼,卻被公孫珣抬手製止:“我今日直言好了,高句麗國中青壯一戰而盡喪,國運盡繫於一城,而此城如此松怠,豈不是天命我等覆滅此國?”
“事到如今,我直言不諱,此戰得勝,當亡其國,滅其種,俘其王,並毀其社稷,廢其城垣,斷其傳承!”
“屆時,高句麗人口,當盡發於塞外各郡士民為奴,所以不許擅自殺戮!”
“屆時,非只此城,凡國中財貨一分為三,一與天子,一與軍官,一與士卒,我與劇太守則分文不取!所以,入城後大宗財貨當取子共分,不可私藏!而我與劇公若違此誓,當以天雷共噬!”
聽到此處,臺下漢軍胡騎俱皆按捺不住,齊齊歡呼雀躍,而真正懂事的軍官、吏員卻早在那句亡國滅種之言時驚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劇騰,根本就沒聽到後面自己被立誓的荒唐之言,因為早在亡國滅種之言時他就已經面色煞白,不敢多言半句,不敢輕動半步,宛如見了真龍的葉公一般!
“開戰!”歡呼嘈雜之中,公孫珣輕輕拔出自己的斷刃,然後也是輕輕吩咐了一句。
隨即,各級軍官恍然若驚,也是各自催促攻城。
“塌頓頭人,該走了!”莫戶袧良久才反應過來,然後趕緊壓抑著亂蹦的心跳去催促手下進軍,然而甫一回頭,卻發現身旁還有一人未動,就順便催促了半句。
“大丈夫當如是!”塌頓恍惚間回國頭來,看著莫戶袧失態言道。“就該一言而毀一國,一令而廢一族!”
莫戶袧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烏桓單于的侄子,卻是不禁搖頭……雖然分屬兩族,但都在遼西,他哪裡不知道遼西烏桓單于丘力居是個有有威望有本事的人,而且人家是有兒子的,除非丘力居死得早,這塌頓有何資本說這種話?
而且便是塌頓有朝一日真能成為烏桓單于,那以遼西烏桓的實力和那種被漢人圈養的現實而言,他說這話也是徒惹人笑。
鼓聲隆隆,上萬漢軍圍住四面八座城門,開始強攻高句麗國都,不少大段城牆上面,原本就很零星的高句麗民夫、奴隸,幾乎是轉身就走。而更讓人嘖嘖稱奇的是,就在此時,好像約好了一般,城中王宮居然冒起了青煙,這使得高句麗城頭上的逃竄行為愈發不可控制。
所謂的攻城戰,一開始就陷入到了摧城拔寨的節奏之中!
一刻鐘前……
“叔父!”一名面色蒼白的少年高句麗貴族滿頭大汗的奔到王宮前面,然後將弓弩扔到一旁,並立即跪倒在癱坐在臺階上的彌儒身側。“我犯了大錯!”
“何事?”彌儒疲憊至極,嗓音也有些嘶啞。
“剛才我領人把桓那部的人攆出王宮時,結果於畀留家的小子劫持了大王……”
“然後呢?”
“我一箭射過去,那小子跑了,大王被他推過來擋了箭……”
饒是彌儒早已經有些神經質,此時也不免回頭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的親侄子:“可檀,大王被你射死了?”
“還沒死。”啞啞可慮親子,啞啞可檀當即搖頭。“但現在止不住血,宮中的巫醫早已經逃了!”
“咱們自己的巫醫呢?”
“兩日前他說攻打王宮不吉利的時候就被叔父你砍了!”
“那就不救了。”彌儒忽然放鬆了下來,然後低頭失笑道。“一個傀儡大王,舉族男丁都被明臨答夫殺了,兩個妹妹也都被答夫給霸佔了。給人當了幾十年傀儡,前後生了七八個兒子也全都被答夫殺了,十幾個女兒則像東廟裡賣身的巫女一樣被答夫送給這個送給那個……這種大王活著有什麼意思?他指不定還想謝謝你呢!”
“可是,馬上於畀留就該引兵回來了,若是被他揪住此事又該如何?”可檀不由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