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緊張,見公婆在我們的生活中是頭等大事,我反複問他穿哪件衣服好看,反複確定應當說什麼話。
成都飛往倫敦的航班到達遙遠溫和的大不列顛,希斯羅機場下著綿綿細雨。sean緊緊握住我的手穿過人潮,撐著一把傘轉過頭來對我笑。
彷彿回到了雙流機場的雨天。
我比以往的任何時刻都緊張,手心汗涔涔。sean握著我的手揣在他的大衣衣兜裡,為我介紹每一位家庭成員。
他的家明朗溫暖,父母十分健談,有一個年紀稍長的哥哥,一個鬼馬精靈的妹妹。家裡的花園奼紫嫣紅,偶爾的陽光灑在花草上,映得整個房子生氣勃勃。我住在他家裡,平常家裡人很少團聚,我只能和他的妹妹多說些話。
小姑娘翻出他們的家庭相簿,給我看小時候圓滾滾的sean。
我很羨慕他,有這樣一個和睦的家,兄妹三人從相互打架追逐到如今玩笑不斷。父母為他們準備早餐送他們去學校,到如今感嘆一家人能相聚真是好。而我的成長與他的大相徑庭,父親英年早逝,在母親的照料下孤獨地成長,像陰暗潮濕的牆角鑽出的雜草,而他是陽光與雨露下盛放的燦爛的花。
他笑起來總是一副天地不怕的模樣,眉梢眼角碧波萬頃,毫不顧忌,那是真正的自信與朝氣。
一個總算告別陰雨綿綿的夜,sean拉著我出去散步。滿大街繁華的霓虹燈,倫敦眼在不遠處閃耀,對於這一段我的記憶並不十分清晰,只記得感覺太不真實。
“裡妹兒,”他突然叫我,“你說我們的婚禮是要中式還是西式?”
“有點難選……都挺好的。”我說。
“那就都辦吧。”sean仍舊笑得燦爛。
“傻瓜,”我翻了個白眼,“那得花多少錢啊。”
他摸我的頭,說:“沒關系,大不了咱們晚點結婚,無論如何都要風風光光地把你娶進門。”
我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不管早晚都只辦一場。西式的好了,在綠草如茵的室外,花環,婚紗,神父,藍天白雲,多好。”
“最好的不應該是我在身邊嗎?”
我撇撇嘴表示不屑。
心裡卻想,最好的一定是你在身邊。
7.
回到成都的時候和sean滿大街亂逛,兩個人牽著手好像就能走一輩子。
春熙路一年四季隨時人潮擁擠,我們淹沒在人海裡,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
“誒你看,”我指著路邊罩在玻璃箱裡的婚紗,“多好看啊。”
“是啊,”sean一反常態地沉默安靜,他輕聲問,“我將來要是拿這當聘禮,你嫁不?”
“不嫁!”我笑,“不夠。”
其實哪裡需要,我不要房不要車,不要華麗的婚禮,不要殷實的存摺,只要新郎是他,我就嫁。
從英國回來之後,我們兩人不約而同地更加拼命,恨不能沒日沒夜地工作賺錢。偶爾我們工作完簡略地約會後,我就住在他窄窄的教師公寓裡,我們相擁而眠,窗外的月光透過厚重的布簾的縫隙清清涼涼地灑在我們身上。
“小孩兒,我們婚後買張大點兒的床。”我的頭埋在他胸口,在寂靜的深夜悄悄說。
他還沒睡著,說:“好。”
我叫著小孩兒的人慢慢長大了,他開始有一個男人的擔當和責任感,他不再是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卻搖身一變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成為我生命中即使沒有七彩祥雲也能帶我走的大英雄。
我倆25歲的這年冬天,我和sean吵了一架。原因非常簡單,他病了一場,我去醫院照顧他,並且付了醫藥費。雖然只是幾百塊錢,sean卻死活不要我給。
在這裡的傳統觀念裡,依照我們的關系,他不肯收是見外,而他卻認為我瞧不起他。其實我明白他不是這樣火氣大的人,他實在承受著太大壓力。在這邊工作生活並不容易,他已經為我堅持了好幾年。加上我們觀念本就不同,而我從未考慮他的感受,卻是他一直在藉著入鄉隨俗的理由遷就我。
夜晚我們並肩走在街道旁,昏黃的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我輕握著他手上因為輸液腫起來的一塊,低著頭像認錯的孩子:“我們別吵了。”
“裡妹兒,”他的語氣不如以往生動,“我朋友想我幫他公司做影視策劃。”
“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