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模樣,活脫脫便是在醞釀“大殺招”。叫人以為,她下一刻又要說出什麼斷情決意的蠢話來。
沈流靜眯了眯眼,正要上前,忽見霍晅周身氣勢變冷,眼神更顯淩厲,慢悠悠的放下了手中的骨棒,繼而將桑枝木筷捏在手中把玩。
沈流靜亦覺出來人,不動聲色。
霍晅將木筷轉動幾圈,忽地隨手一擲,這早便斷絕了生氣的木筷落地便生成了一棵蔥蔥籠籠的桑樹。枝椏環抱,呈現一個捕捉的姿態。
“刺啦”一聲,衣裳破裂,秦芾連連後退,避開遊移而至的桑枝,甚是狼狽。
她收了煉心傘,傘尖對準霍晅:“霍羲淵,你幹什麼?”
霍晅卻收了眸中冷光,漫不經心的一笑,桑樹也收了張牙舞爪的枝椏,乖巧的裝樹:“還以為是什麼妖邪偷窺,原來是不落天秦宗主。失禮,勿怪。”
秦芾:“…… ……”
這個人,真的!總是這樣,一言不合就動手,等人家亮出爪牙時,她又猝不及防的開始講道理。
秦芾暗暗磨牙,皮笑肉不笑的上前,雖說她是不落天宗主,本可見平禮。可還是恭恭敬敬的拜見了劍尊。
轉身對沈流靜見禮時,笑意倒瞬間真切了三分。
“劍尊與琅華峰主,怎的碰到了一起?這青州乃是靈氣匱乏之地,今日也能迎來兩位上尊,當真是蓬蓽生輝。”
霍晅冷哼一聲:“青州之事,人盡皆知。你為何來青州,我與琅華便是為何而來。”
秦芾聽她口中的“琅華”,看向沈流靜,眸光微微一轉,淺笑道:“我還以為,你又是來見他。畢竟他當初也是為你而死,你為他……不惜和我決裂……”
沈流靜巋然如石,不動聲色,似乎毫無動容,衣袖卻無風自動。
霍晅冷冷一眼掃來:
“秦芾,你是在秋光淡裡關的久了,連人話都不會說了?人五人六的出什麼么蛾子?你以為你是什麼凡俗宮殿裡的娘娘嗎?說幾句話拐彎抹角,講人話。”
秦芾:“…… ……”
秦芾畢竟不愧曾是霍晅密友,人常言,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十分有道理。
秦芾能屈能伸,也能若無其事撿起被霍晅扔在地上還碾了兩腳的臉皮:“我聽說,有不少修士出事,無一不是性情大變,行為狂悖。而最後出事的地點都是青州。我不落天原本有一外門弟子,名宋鑒予。與你曾有一面之緣。因她有暗算同門之心,被我逐出不落天。數日前,之前與她交好的幾名男修都出事了。我連夜查到宋鑒予,她卻突然死了。”
秦芾取出留影珠,宋鑒予被鎖在問心陣之中,眸光暴戾、周身一股殺氣,與之前的謝飛熒如出一轍。
秦芾剛開始審問,她便突然笑起來,身形朝後詭異的弓成了一隻煮熟的蝦子狀。她痛苦的喊叫了幾聲,手指胡亂的抓著,最後周身靈氣外洩,精氣散盡,死時身形佝僂,枯皮鶴發,如同一個生氣散盡的垂暮老人。
秦芾搖搖頭:“當時我就在殿中,可根本來不及救她。”
霍晅問:“她周身靈氣、精氣、生氣,三氣盡數耗盡,這短短幾息之間,便沒了。”
這便是問題所在。
秦芾道:“我雖然修為不及你,可不至於察覺不到半點。三氣正是根本,一瞬間就沒了,不像被她自身耗盡,也不像散了出來,你想,若是散了出來,我會察覺不到。”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我覺得,像是被人偷走了。”
吸盡三氣,魂飛魄散,永不入輪回之中。
如此令人發指,正是魔修的手段。正道之中,誰敢如此?可出事的這些人,修為最高也不過元嬰,若是為了修為,大可暗中行事,何必要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秦芾堅持認為,是為了偷取這些人的修為,壯大自身的修為:“你生來天資過人,修行容易,哪知道,許多人不過徘徊在大道門檻上。縱使修行數百年,也難以進階,摸不到一點大道的影子。為何這麼多人墮入魔道?即便天罰終至,也屢禁不止?人這種東西,慾望滿身,為了追求力量、地位、長生,不擇手段。”
霍晅淡淡頷首:“你說的雖對,可這幕後黑手,必定不僅僅是為了那麼一點修為。哼,你自己算算,多大的動靜?若不是你我三人先行一步到了青州,只怕此時天道六門及各派各門,已派人將青州圍了。”
霍晅瞥她一眼:“你匆匆趕來,不也是想搶佔先機?畢竟,你這算是故土難離。”
一陣秋風輕起,青蕊絲絮漫灑而落,一層一層掩蓋了石板。一縷一縷纏綿婉轉的沾,沾上了少女輕挽的發髻,沾上了寫滿離愁的“瞭望城”這赤紅的石碑。
人常說,秋風也稱金風,這瞭望城的秋風卻要稱作青風。
秦芾素手掩在額角,透過指尖的縫隙,望向隨風烈烈的飛雲白旗,冷笑噙在嘴角:“我出生不落天秦家,這裡……算什麼故土?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