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靜張了張嘴,唇輕微的抿了抿,他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更別提喉嚨灼熱如火燒,也根本發不出聲音。
“你想吧。我能聽見。”
沈流靜最後轉了轉無神的眼珠,這裡面再沒有流星一樣璀璨的光,無比黯淡的合上:“沒有情,多好。”
白光很是疑惑,它手指觸碰到他額頭的地方都變成了紅色。這段時日的“偷窺”之下,它已經明白了,這紅色代表的是“痛苦”。
他真的很痛苦。
白光道:“既然這麼痛苦,我替你將它取走吧。你把情送給我,我可以送你出去。”
沈流靜趴在腐水之中,半晌,胸口處才有一點微弱的起伏,幾乎可以忽略。他像是個死人。
白光等了許久,沒有聽到他的回答,便慢慢的伸出手指,輕輕的往外抽拉,像拔蘿蔔一樣,從眉心拽出一團暗金色的光霧。即將脫離時,沈流靜猛地拔出鱗血劍,將白光逼退了數丈。
“出去!”
白光沒有實體,鱗血劍也傷不到它。它更困惑了,試探著過來,沈流靜早就力竭,拖拽著笨重的身子,靠在了石壁上,再也動不了分毫。
白光問他:“什麼是情?它既然讓你這麼痛苦,你為何還要當成寶貝?讓我取走它,你就不再痛苦了,不好嗎?”
沈流靜不曾回答,他已經要死了。
白光像個無助的孩子,它很羨慕。等了許久,它小聲道:
“你讓我看一眼,看一眼,我就送你出去。這是公平的,很公平。”
沈流靜依然沒有回答。
白光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他,試探著放出了一點他的情緒。
它面前出現了一團白色的泡沫,泡沫中有一個年幼老成的孩童,雙手交握,乖巧的跟在一個黑衣男子身後。這黑衣男子與他有五分神似,可是眉峰上挑,眉目的稜角過於的尖刻,整個人都裹在一團可怕的戾氣當中。挺直而寬厚的脊樑,就像一把飲血的名刀。
二人一路登山,一直從山腳下,走到山頂,都沒有一句話。
這,就是傷心?失望?還有……喜悅?
這麼小的孩子,情緒為何這樣複雜?
白光貪婪的吸了一口氣,將這泡沫吞入口中,過了片刻又依依不捨的吐了出來。
這個人沒有同意,它不能據為己有。但是……可以看看吧?
白光嘗到了甜頭,一不做二不休,將暗沉的地底石洞裡,布滿了輕盈的泡沫。
這些泡沫中,最叫它挪不開目光的,情緒最深刻的,就是這個男子和一個女子,許許多多,全都是她。
他和她相識的時間最短,卻有一大半的泡沫,都是她。許多人和他相識了數十年,卻還得不到他一個泡沫。
白光一眨不眨的看完,將那個青衣女子捧在手心,又看了許久,才還了回去。
它生於混沌,本是無情無知,可卻貪婪的學習著。它有點明白,這個男子,最快樂的是因那青衣女子,最痛苦的也是因為她。
為何會是如此呢?愛恨喜怒,分明是完全對立,又怎會都因一個引子而起?
白光學的時間短,尚不明白。它實在好奇,也不想這個男子,這樣死了。它想知道,他和這個讓他喜悅又讓他痛苦的青衣女子,最後會如何,於是,它將自身的一團混沌靈氣封入了沈流靜的魂魄。最後,它信守承諾,將人送出了封陣,隨便扔在了百裡之外。
這之後,又過了十餘年,混沌反複想著那個青衣女子,想著那人的愛恨,終於生出了“情”。而後,它有了實體,離開地底,到了人世間。
空鏡墟的弟子在搜尋了數日之後,終於在雲浮山外的一個小鎮上,尋到了金丹損毀,只剩一絲生機的沈流靜。
霍晅見沈流靜,年少時,不過兩日三面,就情根深種。情深有因,偏偏無妄斷情。
再相見,是生死交割時的與共,許是年少時曾為他初開的情竇還未來得及癒合,不過短短一面,便催動了言靈血封。
她的遺忘是被迫,卻將一個為她痴苦數十年的沈流靜,再次遺落在了深淵之中。
她被傳送陣送回晏極山,因為靈力擠壓,昏迷了一日一夜。醒來後,立即稟明師尊,雲浮山上有妖修出沒,異動頻頻。
蘅仙老祖一聽,立時問道:“你可有受傷?真遇到了妖界偷渡過來的妖修?是如何脫身的?”
霍晅胡亂道:“我用萬丈光炸開了妖修的封陣,這才逃出來的。若不是弟子機敏,都見不到師尊了!您快別問了,那妖修早有陰謀,我出來已經一日一夜,它必定會提早動手,您還是快些與各位宗主前去雲浮山,將其誅殺!真要是出了么蛾子,撕開界封,今後就有的忙了。有一個燭龍就夠了,再來一群妖族,我們這些正道還要不要過日子了?恐怕整日裡都要降妖除魔,連吃口熱乎飯的功夫都沒有。”
蘅仙老祖輕哼一聲:“正好!借這個機會,叫你辟穀。你便是太重口腹之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