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丁曉峰和古老爺子父子倆安靜地坐在火炕上，默不作聲喝完大半瓶白酒。下酒菜很簡單，就是炒了一個青椒西紅柿，拌了個油豆腐皮，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喝著酒，就是不知道說什麼。
這樣其實也蠻好，此時無聲勝有聲，兩人心裡都默默懷念著跟姜大山相處的點點滴滴。
丁曉峰是認識古老爺子之後才跟老管家熟悉起來的，雖然打交道不少，但是印象並不深刻，只瞭解到他的皮毛，感覺是個正直厚道的老人，所以心底一直很敬重這位老人。
而古老爺子就不同了，老管家從二十出頭就到了古家做事，一直是他的得力助手，伺候了他足有五十年。兩人相處的時間長了，像是一個人，突然冷不丁其中一個永遠離開了，古老爺子感覺心裡空落落的，像是自己的命也丟掉了一半。
李小舟收拾好西廂房之後，自己一個人靜靜地躺在炕上，腦子裡天人交戰。郭美媛今天的一番話提醒了她，也許適當的時候她需要跟父母談一談，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自己的婚戀也需要提上議事日程了。父母嘴上沒有問，但未必心裡沒數，只是沒有戳破那層窗戶紙罷了。
“好了，困了，今晚就到這吧，明天你還要接著忙乎呢。對了，靈棚就搭在院子裡，靈堂就設在老薑那間房裡，老婆子過世的時候也是在這院子裡搭的靈棚招待來賓。”喝完半瓶白酒，古老爺子打了個哈欠，對丁曉峰說道：“你不用陪我了，去西廂房睡吧，丫頭在等著你呢。小舟是個好姑娘，你要善待她。如果你們覺得有必要，抽時間我去李家以我們古家的名義上門提親。”
“這……這合適嗎？姜叔剛過世，我……”丁曉峰為難地說道。
古老爺子擺擺手，淡淡地說道：“有生就有死，死的人已經走了，活人還得繼續過日子嘛。你用不著守孝，跟老薑又沒有血緣關係，只是盡心而已。你能安排他的後事，是他上輩子積來的福報，你又不虧欠他什麼。真要論虧欠，是他姜家欠你一份人情。”
“啥欠不欠的，死人不欠活人的情分。那，我過去休息了，你也早點睡吧。我看姜叔這一走，你心裡也不得勁，還是要節哀順變，保重身體。公益基金我們還沒搞起來呢，你還得多活幾年，起碼要親眼看到大山基金援建的希望小學建起來才行。”丁曉峰下了火炕，穿上鞋子，笑了笑勸慰道。
古老爺子笑罵道：“滾犢子，老子一時半會死不了的，我還要親眼看到你生兒育女呢。”
丁曉峰離開古老爺子的堂屋，來到西廂房門口，看到裡面還亮著燈，估摸著李小舟還沒睡，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炕太硬了，你還習慣嗎？”丁曉峰脫掉襯衣和褲子，脫鞋上炕，在李小舟身邊躺了下來。
李小舟轉過臉，看了眼丁曉峰說道：“有什麼不習慣的，我覺得蠻好。明天你還要去殯儀館選墓地是吧，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閒著也沒什麼事。”
“其實不應該把你拉進來的，死人畢竟不是什麼好事，你就不嫌晦氣嗎？”丁曉峰問道。
李小舟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道：“有什麼晦氣的，有生就有死，生命本身就是一場輪迴，誰還能活一萬年咋的。我們早晚都需要經歷這些事，只要陪在你身邊，我心裡就踏實。”
“也是，經歷的生死多了，很多事就都看淡了。死有什麼可怕的，其實活著才真的難。”丁曉峰苦笑。
“好了好了，時候不早了，熄燈睡覺了。呃，你抱著我，不然我害怕。”李小舟把頭靠在丁曉峰的肩膀上，一直胳膊抱住了他的腰。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晨起床，丁曉峰下廚去做了早餐，煮了稀飯，溜了幾個饅頭，炒了兩個菜，再調了一盤鹹菜。做好早餐，丁曉峰去後院叫來老花匠，四個人坐在院子裡的銀杏樹下，簡單吃了早餐。
如今這個大宅院裡常住人口就只有兩位老人了，這麼大的宅子，這麼多房間，平時就兩個人住，確實顯得很冷清。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宅子又不可能讓外人來住，更不可能租賃出去，也就只有丁曉峰時不時來陪他們住一天半天的。
“好了，我們吃飽了，一會兒等王姨過來，讓她把碗筷洗了。我和小舟去趟殯儀館，給姜叔選一塊墓地，還要找匠人刻碑，等到了晚上我再過來。”丁曉峰站起身說道。
古老爺子點點頭，點燃自己的菸斗開始吞雲吐霧。老花匠自己卷旱菸葉，菸草也都是廉價的旱菸葉，聞起來很嗆鼻，但是抽起來卻十分勁大，過癮。
兩人從古家老宅出來，開上車再次前往殯儀館。殯儀館在郊區，除了幾個豎起大煙囪的火化爐，背後一面上就是江州作為公墓的北山。
如今墓地也漲價了，一點都不便宜，隨便一塊墓地就要十來萬，而且還有年限，十年之後需要續費。如今人活著，不僅活不起，也都快死不起了，手頭沒積蓄連塊墓地都買不起。
在墓地工作人員的介紹下，丁曉峰選中了一塊普通的單人墓地。十年租期，需要付費十二萬。搞笑的是，墓地居然還可以按揭，想必是考慮到了一般人一下子拿不出來十幾萬現金。
“哎，我算是想明白了，人活著的時候還是要多賺錢，多攢點家當，不然死了也只能隨便刨個坑埋掉算了。老管家算是運氣好，自己攢下了喪葬費，不然指望他那一對兒女，什麼都白瞎了。你看看，就那麼大一塊地方，跟個鴿子籠差不多大，就要十二萬，還只是十年期限，那十年後呢？如果這家人絕門絕戶，是不是連骨灰都沒地方安葬了？”在回去的路上，丁曉峰苦笑著跟李小舟說道。
李小舟說道：“所以嘛，你還是要繼續努力，千萬不能再受窮，更不能絕後。這個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不管你是活人還是死人。別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以後都不會有那麼便宜的好事了。”
